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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成刚道，这区别也太大了吧！还有，你表弟既然如此困难，为什么还非得要生儿子不可呢？
张淑芬道，人家还不明白你们四川人为什么不喜欢生孩子呢？
在小舅家吃过午饭，张淑芬和余成刚带着一大堆礼物去了大舅家。走进墙面地面尚未装修、采光不足且窄小的客厅，余成刚只觉满地都是娃，最大的已有十七岁，最小的儿子才五岁，他们的衣着明显不如同龄的孩子。在父母的提醒下，他们*怯怯地打着招呼，张淑芬一一地给他们派发了红包，余成刚则负责分发礼物。
四个大人连声道谢，张淑芬就说，不客气！希望他们都能好好读书，只有读好书才能有出路。
让人略感欣慰的是，最大的那个女孩已经在重点中学读高二，成绩名列前茅，用班主任的话来说，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个985。
离开大舅家时，余成刚感慨良多，他把他们一家的窘迫归于没有节制的生育，张淑芬却不认同。
张淑芬说，在大余的农村，很难找得到独生子女家庭，像我表弟这样为了追到儿子超生几个的每条村都有。他们家穷一是因为我大舅、大舅妈脑子不好使，只会种田；二是我表弟坐过牢，很难找到收入稳定的工作。
余成刚道，我们家的亲戚整体上肯定不如你们家的富，但也绝对找不到像你大舅家这么穷的。我的哥哥姐姐、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全都只生一个孩子，负担要轻很多，现在国家的政策这么好，只要不好吃懒做，很容易就能脱贫，甚至致富。
随后他们又移步到二舅家。二舅也是一儿一女，且两个孩子都是重点大学毕业，不过，他们家的情况并不如意。在广州的一家私企上班的女儿，左脚因车祸而微跛，三十出头仍未嫁人。前两天刚回家来准备过年的她素颜朝天，着装简朴，让人很难想象她是在一线城市工作。儿子在深圳打拼，由于事务繁多至今未归，余成刚想，他确实够忙的，来了几次从未谋面。他的老婆刚生下一个儿子，目前正在家里休产假，这是她的第三胎，前两个都是女儿，现在终于如愿，家里一派喜庆之气。
说起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二舅像是打开了关闭已久的话匣子。
小余，为了生这个儿子，你表弟辞了公职下了海。但他这人吧，读书厉害赚钱却远不如阿芬的姐姐和弟弟，开个公司一直是惨淡经营。为了贴补家用，你表弟媳妇到龙南找了一份搞财务的工作，那两个女儿平时就只能扔给我们带。一家人都挺不容易！好在终于生到儿子，总算有盼头了。
余成刚一边道喜，一边在心里嘀咕，没文化的人爱生娃好理解，读了大学的人也有这样的执念还真是奇了怪了。在没有祠堂的城市，为什么还要继续戴着传宗接代的精神枷锁？
回家的路上，余成刚边开车边调侃道，阿芬，你们客家人生娃的目的是为了放羊吗？
张淑芬知道那个梗，很配合地答道，是啊！
余成刚继续问道，放羊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张淑芬道，挣钱。
余成刚道，挣钱来是为了干啥呢？
张淑芬道，娶老婆。
余成刚问道，娶老婆来做什么呢？
张淑芬道，生娃。
余成刚问道，生娃来做甚呢？
两个人齐声道，放羊。
余成刚哈哈大笑，笑过后很冷静地说道，阿芬，我确定你们客家人都是从中原迁过来的，而且都曾放过羊。
张淑芬嗔怪道，别放羊了，专心开你的车吧！
余成刚意犹未尽地说道，原以为你姐和你弟有两个孩子算是多的了，没想到你的表弟们娃更多。
两个人刚结婚时也曾因为生娃一事有过激烈的争吵。张淑芬很想生一个，并提出可以由她去想办法拿到准生证，余成刚却坚决不同意，说已经各有一个孩子，而且都已过了四十，再生一个孩子的话下半生就完了。张淑芬把希望寄托在余安山的身上，心想他那么在乎传宗接代，应该会站在她这一边，谁知他却说，你们年龄太大了，不适合再生。张淑芬的家人全都支持她再生，张淑芳甚至提出，如果你们缺钱，我可以提供帮助，余成刚还是不为所动。负责播种的人死活不答应，张淑芬也只能作罢。
李茂和余香上大学后，他们考虑过领养一个孩子，可张淑芬想要女儿，余成刚想要儿子，意见始终无法统一，计划就只能搁浅。
待到养父去世，养母将他的遗愿转告给余成刚时，余成刚多少还是有些悔意。如果当时听从阿芬的意见，说不定会生个儿子，有了孙子，养父肯定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完美。有一件事他总是想不明白，既然养父把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为什么又没有帮助阿芬来劝说自己，如果养父据理力争，没准儿自己就会屈服。
余成刚深入思考过川西平原的人们生育观念形成的根源。一是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让他们少了一些养儿防老的思想，他们普遍缺乏忧患意识，并不怎么认同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二是“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计划生育政策让他们为开启轻松的人生模式找到了最充分的理由，他们绝不愿意为超生付出代价，时间一长便养成了耽于享乐的生活态度，进而形成一种慵懒的社会风气；三是作为中国最早的移民大省，四川人早就有了一种开放、包容的心态，不会固执地认为无后是大不敬大不孝，更不会觉得没有儿子人生就将没有奔头。
在峨西和武山乡下，不少人甚至更喜欢生女儿，因为女儿通常比儿子对父母更好，儿子打骂父母的事时有发生，不孝敬父母的女儿却少有听说。正是受到如此理性而冷静的生育观念影响，余成刚才不会把没有儿子当一回事。正是由于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像余安山这样重男轻女的人越来越少，或许就连他也对此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没有帮张淑芬劝余成刚。
人生的目的不是为了生娃，而是为了追求快乐和幸福，这是他经常跟张淑芬说的一句话。
施主，放下执念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是他的另一句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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