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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景这时候正沉沉地看向和音。他眼神好似刀尖一般的锋利,从远处望去还闪着冷冷的寒光,而落在和音身上,又好似层层的锁链将她锁紧。
和音被这注视吓得当场一阵心惊肉跳,克制住捂心口的冲动匆匆低头,起身行礼,伏低身体回道:“老奴是十三皇子雇来照顾暮暮小姐的仆从,也不知诸位大人为何都对老奴的身份这般感兴趣……”
这粗粝的嗓音传到大皇子耳中,让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受刀刮一样的刑法,他这时候索性不耐烦,一把按下身旁的暮云景:
“诶~十三弟至今尚未婚配,身旁就算飞来一只母苍蝇都会叫人好奇半天,问上你一句不是很正常嘛。”
“是……”
“话说十三弟至今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这实在也太不合常理了。你看看我们年少有为的暮先生,他可是早早就娶来一位贤惠的娇妻——十三弟你该向暮先生多多学习才是啊!”
暮云景如今是大皇子身边最受倚重的门客,但他身上最受关注的却不是他有多少才学,而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小娇妻……那美人儿如今也来到了席上,众人的目光自然是随着大皇子的话语而转移了过去。
和音趁着满堂人焦点的转移而悄悄挪动身子,踩着小碎步移向在赵清风身后。但是还没有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就听到大皇子谈起“娇妻”二字,视线不由从地面一直上移,来到了暮云景身边。
他右手边的位置正端坐着一个美人,那女子身穿一件牙白色玉纹薄纱裙,蜷曲的头发梳理成蓬松的瑶台髻,面上带着一张轻薄的蝉翼面纱,看起来不过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露出的肌肤白如新剥鲜菱,身姿仪态端的是耀如春华。
和音身上微微颤抖——她注意到女子身上唯一佩戴的饰品。那个莹白透亮的观音玉佩正稳稳地挂在女子脖颈上,衬得那人此刻是说不出的端庄大方。
当初由她亲手佩戴在暮云景脖子上的玉佩,封印了她情珠的玉佩,沾染了她所有爱恨情仇痴嗔怨念的玉佩。
谁知如今却佩戴在另一人身上。
“咳咳。”喉头一阵血腥气涌起。
眼前的冲击让和音有些承受不住,愤怒和怨恨的潮水再次在她心底苏醒。她差点当场疯魔,但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就算她今日疯魔了,却依旧斗不过暮云景,让他在以后这般场景中,仍然可以轻易摧毁她心房。
只能克制,学会克制。
赵清风的手搭在了和音腕上,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去,那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叫和音瞬间回神,勾着头收敛起滚烫的眼神。
他表面上故作冷淡地回大皇子话:“小弟自然是要向暮先生多多学习的,只是这娇妻不娇妻的,还真是不好说啊……暮先生的妻子正蒙着面,说不定这面纱一揭,还不如暮暮的老妈子好看呢?”
这话听在和音耳中如一声惊雷……赵大妖怪在维护她?
她目光不敢置信地向赵清风身上看去,只能从后面看到他此刻脸色有些不正常的驼红。而大皇子这时候坐在高台上哈哈大笑,顺着话音怂恿“暮先生”把他小娇妻脸上的面纱揭去。
满堂的妖怪们这时候也都跟随着笑出了声,言语神态间不正经的气氛微微显露。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暮云景面色微沉,他眯起眼睛重复起赵清风的要求:
“揭开我妻子的面纱……十三皇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唔……嗯。”
赵清风迷迷糊糊哼了一声,脑袋当场支撑不住地晃了晃,和音紧张地朝他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人整体好似醉酒一般彻底倒塌。但他醉酒也不醉个安稳,摇摇晃晃地最终还是撑住了脑袋,表面看上去仍旧是清明的样子。
台上的暮云景依然动怒,视线如火炬一般聚焦到赵清风的身上。但表面上却是压抑住怒火,做出其乐融融的顺从态度:“那就让拙荆除去面纱吧。”
“哈哈哈——平日里我求着暮先生,他都不肯让我一睹夫人芳颜呢,这次十三弟你可有眼福了。”大皇子和台下的妖怪们又是一阵哄笑。
在这满堂热烈的氛围中,和音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忽然明白了大皇子今日到底设了个什么圈套。
方才给赵清风上的酒里面,他一定派人下了药,这种药不仅会让人做糊涂事,说糊涂话,还会让他在表面上看起来并未失去神志。
揣着明白装糊涂,和借酒发疯一样,都是朝堂上惹怒人的大忌。大皇子这是要赵清风彻底招惹了暮云景,他明知道暮云景并非一个普通门客,身后有着通天的本领,却还要故意挑起两人事端。
掀开暮云景妻子面纱,就已经足够惹怒这厮的了,但如今看满堂情形,大皇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佩戴面纱的美人缓缓揭开脸上那层轻如蝉翼的遮挡,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她的容貌果然不输于众妖的期盼,长着一张欺霜赛雪的光洁面庞,脸上五官无一不精致,其中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明明凄切幽深好似深冬的寒潭,但看向夫君是的目光,却能瞬间转换为初春潺潺的流水,其间脉脉含情,自然不言而喻。
对于男人而言,这般的冰雪美人,唯独对着你一个人时融化成温柔的糖浆,用她的绕指柔化你浑身的百炼钢,这该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一件事,多么令人激动。
在场的妖怪们看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也不过片刻功夫,那美人又将面上的白纱重新戴上,继续小鸟依人地倚靠在丈夫身边。
和音有些看痴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容貌,在世人眼中竟是这般好看。暮云景杀了她还不罢休,如今竟然还盗取了她的尸体,用着壳子装上别人的灵魂——他到底有什么计划,打算用她的身子做什么坏事。
不等她脑子理清楚前后缘由,身前的赵清风又开始出幺蛾子了。他支着摇晃的脑袋看向台上,对高台上的几人说道:
“咳咳……也不算如何貌美,这样的容貌我见过不止一次……”
他声音渐渐悄若不问,是身后的和音担心他再说胡话,刻意施术封住了他声音。但她素来学术不精,在场的众妖凡是有在赵清风身上扫一眼的,都能立刻识别出她这个拙劣的妖术。
“嗯……?”大皇子的视线渐渐扫视过来,和音的心脏越提越高,转瞬间的功夫便达到了嗓子眼。
耳旁的一切喧闹在此刻仿佛都放缓了,唯独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身体中无限地放大,和音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现在只期待等会儿自己被抓下去之后,赵清风能懂事儿些,不要再胡言乱语地搞事了。
“小师妹!”
忽然帐门口处传来一声喧闹,众人视线皆那处聚集,似乎是有人大喊着“小师妹,我来救你”,在往帐篷里面闯。门外看守的妖怪们自然是不允许他进来的,但片刻之后,那人就掀翻了众妖直挺挺闯了进来,一跃便跨过整个帐篷,踩着一柄长剑,飞向那高台之上。
……御剑之术……?
糟了,他是道士!
帐内的妖怪纷纷骚乱起来,聚集到大皇子周围,大喊着“保护大皇子”。一群哄哄乱乱的打斗之中,大皇子倒是很快被妖怪们席卷着退向了后方。高台上只剩下暮云景夫妻俩。
但那道士此刻却丝毫不在意,一把撕去面上的伪装,露出四四方方一张端正面孔,对着台上的美人儿神情激动:
“小师妹!你又不记得了,我是你大师兄啊!你为何又落到了这个叛徒手中?你是被迫的对不对,你等着,大师兄这就救你出去。”
认出来人以后,本来还忙着托运赵清风的和音内心一阵哀嚎——她最近是命犯了什么灾星吗?怎么麻烦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带停歇的?
暮云景停留在大师兄脑海中的印象,仍然是当初拉着宋和音跳崖的那个师门叛徒。他犯了巍峨山的戒律,被师傅严惩时不但不认罪,还拉着和音一跃从那悬崖上跳下去,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人。
眼下对着暮云景当场打红了眼,倒也一点不奇怪。
高台上乒乒乓乓一阵响,和音看着只觉的心力交瘁。大师兄自然并非暮云景对手,两人打上几个回合,他就已经出现败象,可如今赵清风还傻不隆冬地需要她安置,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冲上台去救下大师兄。
“唔唔唔唔!”
被和音一把塞在桌子下面的赵清风这时候也烦人地哼哼起来,故意吸取她的注意里。和音左右犹豫了一会儿,见暮云景似乎并未对大师兄动杀招,当场当机立断,拖着赵清风离开帐篷。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扛着赵清风回到了他们的帐篷里去,暮暮这时候正窝在角落的小榻上安睡,和音小心地把赵清风放了上去,心急火燎地转身想要离开。
将走未走,身后有人一把拉住她衣袖。她凝神回头去看,正见榻上男人脸色红彤彤地看向她,目光里清明执着,看上去并不像喝醉的样子。
和音却知,这都是那药效的缘故。
“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当时被放血的时候,身上一定非常非常痛吧。”
赵清风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叫和音心中勾起许多酸楚,她推了推那人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没推开,于是只能顺着他意思点一点头。
“是我的错……我照顾好了暮暮,却没能早点找到你,照顾好你。暮云景要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怕,多痛苦,他现在又出现在我们身边了,你不要怕好不好?”
眉头一拧,那榻上的人便轻易松开困住她的手,他眼睛如今终于合上,嘴巴里却喃喃说着未尽的话,和音最后凑到他脸庞听了听,只听到那人在说:“不要怕……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说不清心头是喜悦还是酸涩,就算有人怜悯又如何,人生路上的九九八十一劫难还不是要自己度过。
“宋和音,你不要心软。”
在心底暗暗说出这句话后,和音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大师兄此刻或许还在大皇子那处,正等待她救援离开,她必须强大起来,无坚不摧。
……
回到大皇子那处时,帐篷里的动静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和音凑过去,掀开帐篷一角,正看到里面光景。
一屋子狼狈,人仰马翻,妖怪们伤的伤倒的倒,唯独还在高台上的暮云景威风赫赫,正反手制住那道士向大皇子邀功。大皇子不知在那台下说了什么,暮云景于是带着道士从台上一跃而下。
她如今想要救人,似乎是不可能。
和音于是目光一转,注意到了帐篷最右角的场景。在那个妖怪聚集之地,有一个气定神闲,风姿气度无一不引人注目的美人——正是暮云景的妻子。
若是截下这女人……
和音眼珠一转,心下主意已定。她紧接着溜出帐外与时间赛跑。
要躲过大皇子眼睛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她没可能用自己半吊子的变形术过关,这时候只能瞄准帐外的一个小妖,趁其不备手起刀落将它打昏,一把拖到角落里去。
趁机换上这小妖怪的衣服,还学聪明地将那妖怪的头发都尽数齐耳割下,缠在头发里做出伪装。那妖怪的头发尽是灰色,掺着她一头的银发,倒也不显得过于突兀。但自己标志性的嗓音还是个问题。
当狠则狠。
和音眼下没有办法,只能一个气息上涌,动用全身妖力冲破自己喉咙处的限制。
“把那道士放了,要不然我要这个女人没命!”
一个沙哑柔媚的嗓音响彻全室,惊的在场人皆是一愣,目光随之过去,看到的却是暮云景的妻子正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妖挟持。
那妖怪身形打扮皆是十分怪异,脸上也被凌乱的发掩住,看不清容貌。大皇子见状十分慌乱,连忙稳住来人:“不要动手,区区一个道士而已,我们放人。”
怜香惜玉之心,妖皆有之,更何况今日才见到这个美人倾国倾城的容貌,要是她受了伤,大皇子自己都心疼不舍得。
可那美人的夫君,这时候还制住大师兄的暮云景,却是冷笑一声,眯起了眼,手上力度分毫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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