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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男人费力地从衣服的上口袋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证章，递给青杏。似乎他的胳膊也受过伤，只不过比小腿率先痊愈。青杏接过，细细看了又看，心里涌起一阵激动，也对男人产生了敬意，更生出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务必照顾着他，一直到他能够走路。
幸亏这是在八九月份，一年之中最凉爽的季节，晚上不用盖被子。若是遇到天气不好，青杏也有办法，她学会用芦柴秆，也搭建了一个更小的茅棚，如此遮蔽风雨。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男人的腿脚能活动一些，能走一小段路了。只是这两个月内，青杏没有换洗的衣裳，就算晚上清洗了晾干，躲在茅棚里睡觉，白天再另换上，身上仍有驱之不去的污浊气。
青杏此前已经大着胆子出过林子一趟，用鱼虾换了一点盐油。男人将他内衣里藏着的钞票全慷慨地掏出来送给青杏，由她自行处理。
青杏说不要。男人就很着急：“你是我的恩人，都给你，都给你。”“很快你就要走了，还是自己用吧。”青杏推手，还是不收。但最后，因为男人坚持，也考虑到自己的生存需要，青杏还是将钱收下了一半。
他们之间也有交流，青杏知道他姓陈。陈姓男子不愿透露更多，青杏也只说自己是逃难出来的，不知现在能不能回家，家乡有东洋兵。提及这些，男子的神情就变得激愤，他紧咬牙关，浓眉紧锁，好像触到了什么铭心刻骨的痛苦事。
这片林子的尽头紧临长江北岸。青杏和男子避难的地方叫元宝滩，狭长而又似元宝，是长江中下游很常见的被泥沙淤积的滩涂。滩地除了大片大片的林木，还有茶树。滩头建有码头，有农人行船出入，但他们只是按照季节行船过来采摘茶叶，并不是定居在此的住户。
当采茶人停船抛锚时，青杏就向他们兜售鱼虾，自己同时也买盐买油。这往往让采茶人感到困惑，他们搞不清青杏的来路，她是从异乡流浪到这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毕竟，她身上充斥着一股野人的气息。
采茶人并不刨根问底，往往还送她一点生活必需品，有时候还有旧衣旧鞋。青杏不方便说出林子里还有一个男人，因而就选择闭口。就是在这一回，她终于有了替换的衣裳。但采茶人中也混迹着坏人。
有一个四十岁戴斗笠的中年茶贩，大约发现了脸上沾着泥巴的青杏，其实姿色不错，看她独自一人，动起了歪心思，故意和她套近乎，说愿意用船载送她上岸，各处去逛逛。“这天虽然不冷，但水里冷，一个大姑娘不能总是泅水。”
青杏有点心动。她当然不是想去逛街，而是想打探白马渡的具体情况。她含蓄地问：“靖县安全了吗？”
“姑娘，你想知道这个，那你就更该跟我走了。上了岸，你能看到不少靖县的人在我们这里做生意，很好打听。”青杏同意了。
小船一上岸，她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岸边很荒僻，稀稀落落的几间茅舍，根本不是什么热闹的码头。中年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金灿灿的大牙，他摘下斗笠，手里多了一副绳索，坦白无误地告诉她：“姑娘，实话告诉你，我没空带你去靖县。我就是看中了你，想把你卖到锡市，换几个钱花花。”
青杏吃一惊。她虽然年轻，但很经历了一些事情，意志坚硬，性格变得倔强。青杏便笑嘻嘻地问：“你想把我卖多少钱呀？”“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得到了那边再说，我认识人。前几年河南发大水，多水灵的大姑娘，都只值一个银元，都是经过我的手发卖的。你看，我是个好人，也不对你下手，保你清白干净。何必要回老家？进了那里边的窑子不愁吃喝，整天就是玩。”
茶贩子还感慨了一下，说再没有那么好的机会做买卖大姑娘的生意，钱来得快，用得快，如今沦落此处贩茶为生。青杏听得恶心不已。
她当然也懊悔，林子已经回不去，好歹陈姓大哥已能走路，来去自由。
青杏当然不想去锡市，这里荒僻，她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将他诱到热闹的集市，趁着人多，她才有自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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