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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青杏 > 第28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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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青杏而言,陈二豹和绿桃极不般配。年龄差距且不说,陈二豹也显老,和绿桃一处,总不像是正经夫妻。青杏对于陈二豹的殷勤,很觉别扭。吃完饭,陈二豹提出带青杏去街上转转,买几匹绸布,做几身旗袍。“妹子的身材这样好,不打扮那是可惜了。”

    有意无意的,陈二豹会提早回来,总会与青杏说一些夹荤话,这让青杏很不舒服,他的眼睛好像带了钻子,能通过衣裳看穿她的身体。青杏想回去了。岂料绿桃又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汝诚伯应是没事了,还有那叫尾郎的,你姐夫已经写信给在靖县的一个乡党。”绿桃的话让青杏欢喜,人家帮了她的忙,她暂且打消了不告而别的念头。那么就留下来住一段日子,陪陪绿桃,还这个人情。

    汝诚的确放出来了。李贵心里一千一百个不愿意,无奈是上头的命令。汝诚仍觉得挂念绿桃是自己的责任,去信给女儿,大意是:“绿桃在他乡,恐生思乡之念,暂且就陪着她,不必急着回来。”青杏思虑,爹爹是因皋城治安比靖县要好,且绿桃又跟得一个军人,自己的人身安全只比在白马渡更好,所以做如此打算。

    汝诚的生计不成问题。纵然饭馆关闭,但靠着积攒的田亩,埋下的银元,日子依旧殷实。出看守所后,汝诚整日阖门在家,闭门谢客。闷了,也只是去竹园散步。邻舍相问,只说养伤。

    绿桃有一个菜园,她疏于打理,这活计就交青杏来做。陈二豹又在厨房后侧单砌了一间房,青砖碧瓦,说是给青杏住。周三娘算是佣人,青杏与她住,实是委屈了。绿桃笑吟吟地看着屋舍修葺一新,着人放了鞭炮,却又拿着手帕躲在角落唉声叹气一番,看着陈二豹托人买来的一张弹簧软床,用手摸了摸,目光幽幽地对着青杏:“你姐夫待你真好。”夜里,青杏住在新葺的屋子里极不舒服。一睁眼,似乎窗外总有个黑影飘来荡去,挥之不散。

    端午前后,天气闷热,她干脆起床寻些碎布纳纳鞋底。鞋底是给沈潮生纳的,多给他做几双。青杏坚信能与他重逢。有人敲门,是周三娘。昏黄的灯下,周三娘的眼睛透着某种深意,扯些白马渡的风土,又说起江上的河豚,末了又问青杏可想回去?青杏摇了摇头。周三娘就叹息一声,递她一把瓜子,喝了几口茶,又轻轻退出去。

    那陈二豹回来,也就显得殷勤。时不时的,那绿桃会刻意制造陈二豹和青杏单独相处的机会。这让青杏很不自在,可一时又不能说什么。爹爹和尾郎能顺利出牢狱,委实也靠了绿桃帮衬。她住进这间新砌的瓦房后,总觉得阴森、可怖,说不出的难受和压抑。

    数日过后,绿桃借口要去一个庙头进香,要周三娘同她一起。做这些事,她避着青杏。当青杏从集市回来,不见了她二人,心生奇怪时,就见陈二豹快速地从兵营返回来,手里提着酒肉,脸上挂着一抹莫测的笑容。他告诉青杏,说,绿桃这一去进香,兴许过几日才回,那地方虽然不远,但也不算近。这几日天气不好,大概得在路上耽搁一段。

    陈二豹兴致很高,喝完酒,脸红红的,口中说出的话也更是不着调,手脚胡乱挥舞,看着就是一个兵痞的样子。青杏除了厌恶,还感到恐惧。眼下,这几间屋子,就她和陈二豹两人,她想找个借口离开,但陈二豹不让。她力气终究薄弱,还是被侮辱了。接下来的那几天,她被禁在那间屋子,更是遭受着身体的凌辱和精神上的折磨。很多年以后,青杏总不愿回想那人生里的至暗。

    绿桃和周三娘二人差不多在外呆了整整七天才回来。此时的青杏呆呆靠在墙壁,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已不见青春活泛神色。绿桃见了她,假意惊叫一声,抱住她,眼泪汪汪,说她受苦了。青杏已然失却力气,但还是猛然推开了她。傻子都知道,这事和绿桃脱不了干系。她诱骗自己来皋城,就存了这样的坏心思。她要回家,哪怕被炸弹炸死,也要回家!此时,她心头的另一个疑惑也已经解开——当初自己被抓炮楼,出卖她的人就是绿桃!

    绿桃坦白承认了动机,哀哀地说道:“青杏,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当不了母亲,有朝一日还是被遗弃。你比我健康,你有指望。我想,你懂我的意思。”绿桃说的就是屁话,青杏对着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绿桃痛得大叫一声。她没有发作,脸上还挂着笑:“我给你盛饭去,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想开了。”青杏闭上眼,思虑逃跑的办法。那周三娘受了绿桃的指派,也过来劝,说,乱世之中,女人只管寻一棵大树,树下避灾乘凉,陈二豹可不就是一棵现成的大树?

    青杏让她闭嘴,虽然内心极度愤恨,她仍强迫自己冷静。她已经有独自面对厄运的经验,硬碰硬,没好处。接下来的几天,她先是连声叹气,而后又假装顺从,有吃的,那就吃,有喝的,那就喝。绿桃不确定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放松了警惕。一日,青杏瞅准机会,她见绿桃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手帕,顺势将她推翻在地,奔出屋外。那周三娘一见,嘴里大嚷一声,欲拦住青杏。青杏又一把撂开她,疾速小跑,她恍惚记得有一条路,虽然曲折了一些,但能通往一个口岸,口岸边有船只。

    这个时候,陈二豹还没回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终于把绿桃和周三娘甩了好几里远。到了口岸,她才惊惶发现,水边没有一条船,荒荒凉凉,无人渡她过去。晚上,她躲在芦苇里,拔一点芦柴根,就当是充饥。熬到了后半夜,借着月亮的光辉,她大胆儿出来,期望附近有人家,能收留几晚,求点食物。

    她走到一个发了霉的草垛底下,旁边盖着两间低矮的茅草屋,她大着胆子叩门,门真的开了,是一对面目慈祥的老夫妇。青杏自诉是个逃难的,流落他乡,寻一点吃喝,白天继续上路,去投一个亲戚。老夫妇开灶烧火,煮了几只红薯,一点稀粥,还送了一点干粮。青杏道谢,依着老夫妇指的路头,继续往南。她换上老夫妇给的破烂衣衫,戴着头巾,挎着一个篮子,急匆匆地走。

    许是太焦急想回去,又许是小路曲曲折折,左一道右一道,她走岔了,南辕北辙。本意是要往白马渡方向而去,现在是越走越向北。青杏也疑惑,可实在不知往哪里去。她孤身一人赶路,已然十分危险,虽然并没遇上什么贼人兵匪。路上需要吃喝,可已然兜里空空,她茫然四顾,突然躲进一个树丛,不可遏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懊悔自己的大意,轻视了人心的龌蹉险恶。她想给爹爹写信,但偏僻之处,哪里会有什么邮差?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前方一个小土丘,一双眼睛依旧充满热切。前方不远,有一户人家,屋顶还升着袅袅的炊烟。她忍耐着饥饿走上前去,刚摸到门板,人就咕咚,歪下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蹒跚地走过来,手中端着一只破了角的碗,说,先喝碗水吧。“你是饿虚脱了。老实说,我这个笨重身子,扶你起来真不容易。”她对着青杏笑了一笑,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和气和友善。青杏接过碗,咕咚咕咚喝干净。

    这女人又说,锅里还煮着南瓜呢。青杏道了谢。她虽然没有生育过,但看得出,这女人的肚子快有七个月了。青杏惊异于她家只她一人。女人叫阿凤,她幽幽地告诉青杏,前几个月起,她就一人住了。你男人呢?死了。怎么死的?帮着一户财主家抢收,连干好几个晚上,累死的。阿凤说得很平静。那,你公婆呢?早病死了,痨病,没得治。那,咋不回娘家?娘家父母也不在了。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阿凤一个人过活,一旦生下孩子,就是孤儿寡母。“别光顾着可怜我,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她握住青杏的手,说夜里睡觉,青杏嘴里老说胡话,像是受到什么大打击。她们不过刚见面,但却莫名地投缘。青杏告诉实情。阿凤气得浑身发抖,说绿桃不算人,哪有这样坑害姐妹的?太坏了。阿凤拿了一把梳子,给青杏梳头。她笑说,她们俩长得很像呢。说完,又哀求青杏住在这里,陪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走。

    “你不知道,我住的村子很荒,没有几户人家,稳婆也走了。我正愁呢,老天爷就送来了你。”她拉住青杏的手,眼神哀哀。青杏没有了想走的意思,尽管她的心是纠葛的,她想回去,想迫不及待地回到爹爹的身边,但兵荒马乱,半途之中充满诡谲艰险——算了,还是等时局稳定,可这样一来,爹爹那边就得受蹉跎了。她也实在同情阿凤。这个村子,距离皋城六十多里,属于另一个县城管辖。陈二豹的羽翼插不进来。先过一日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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