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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摇曳的灯光把屋子染上一层橘黄色,窗帘和帷幔若隐若现地摇晃,墙上的人影缓缓移动,曲线还是那样优美。她醉眼中荡漾起一波波的诗意,似乎这间屋子从来就没有这么美好过。这次的酒喝太尽兴了,多少年都了,她一直没有这么酣畅过。
她边往后房,边摸摸自己的脸,烫呼呼的,估计红得像个小女孩。放下手,慢慢滑过胸脯,她不由得满意地笑了一声。虽说是三个孩子的娘,她的身体曲线和皮肤弹性还是那样迷人。
这些年,她守着一个活死人,虽然寂寞无处说,但却让自己回到青春。仅有那么一次例外,却是她永远不能提起的秘密。
丝绢帷幔轻轻擦过她的肩膀,像是阵阵凉风拂过。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旋转的步伐就是无意识的舞蹈。不知不觉就踏进了酥软的浴桶中,牛奶的香气随着热气一起沁入她的心脾,酒气渐渐淡了下去。
泡在牛奶浴桶中,她仰视着楼板,数着一圈圈的纹理,脑子里迅速翻起这九年来的记忆。突然,她拍了一下奶白色的水面,冷笑了一声:“哼,驷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游衷当年躺下了,皇后哪有她的份儿?无论哪一点都没法跟我丰茹比……”
她捧了热牛奶从脸上淋下去,昂起头,感受这从上到下的舒爽。然后,擦了擦眼睛,又猛地哭了起来:“我丰茹的命怎么这么苦呢?这些年守活寡、当后娘,容易吗?这个死游衷,坏丈夫,活转来了也没带回个惊喜。天天忙着国事,一点都没想到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挺得意的。一边笑一边对着楼板指指点点:“驷惠,你长得也不差,可惜,嫁了没脑子的熊猫眼,生出的孩子……啧啧,不是豁口就是脸上胎痣,小儿子这么大了还追着奶妈吃奶……我生的孩子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脑子有脑子!我丈夫也活转来了,而且,更年轻,更帅气!”
“哟,谁更年轻更帅气呀?”丈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猛地一弹,搅得牛奶在木桶里哗哗响。
她的眼睛立即清晰了些,泡红了的身体想站起来,却被丈夫按到了牛奶里。她千娇百媚地笑了起来:“帅哥真神了,进屋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来洗洗。”
“我洗过了。”丈夫话音未落,就开始找地方坐。
“好。”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抬腿跨到地板上,“你坐着,我给你跳舞!”
“好!”丈夫说着,眼睛也不往下就啪地一声坐到床上。他注视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似乎被她的风情万种立马勾住了。
粉红色的月光投进屋里,和橘黄色灯光交融在一起,感觉十分迷离。她旋转着身子,扯下一块帷幔,开始轻歌曼舞。
“月光如酒灯似醉,八十一月盼君归。最忆青春芳华时,郎有情来妾有意。一梦掠过君心底,妾情如烛多红泪。但愿今宵年年来,不负青山长流水。”
轻快的舞步,舒缓的歌声,迷人的光影和舞动的轮廓,让丈夫看得如醉如痴。她一支曲子还没跳完,他就跳起来,拦腰抱起了她,两人一起合舞和唱。美妙的时光中,她感觉醉意开始上冲下突,不如直接晕了过去。
醉眼朦胧中,灯光摇曳,身影婆娑,歌声飞扬。她搂着丈夫的脖子,舞姿优美地移至象牙床……
一个时辰以后,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美得她都不愿从梦中醒来。然而,这不是梦,千盼万盼的时刻已经到来,现在余音绕梁。
当她睁开醉眼,感觉耳根还在发烫。当他正要转身平躺时,她如梦初醒似地侧过身,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幸福的眼神看着他,笑着问:“衷哥,你这些招式是从哪儿学来的?”
丈夫挪了挪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些年的睡梦中学到的吧。”
她突然又想起来过去的噩梦,翘了翘小嘴,说:“你还说这九年的睡梦呢!可是把我熬得……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女人了。你倒是好,静养得像头牛。”
他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发烫的嘴唇,眯着眼睛问:“真有这么好?”
她把他的手往下一按,她的声音又软和了:“可不,骨头都抖散了。估计又要帮你生儿子了……”
“好啊!”他出乎意料地惊叫起来,抬起手拍到她的胯部。
“你都有那么多儿女了,还不满足?”她捏着他的鼻子,轻轻提了提,“你说你是不是比以前年轻了?”
他却一脸的诧异,好像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反问道:“有吗?好多人都这么说,看来这九年没有白睡。”
“这九年发生了好多事儿,你知道吗?”她说着就把眼睛移向闪动的灯火,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知道了一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抚摸她身体的动作也很轻柔。
她把目光从那盏灯移到红罗帐上,缓缓地平躺下来。凝视了一刻,叹了口气。他却没说什么,亲了亲她的肩膀,他那强烈的气息把她从往日时光中拉了回来。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对着罗帐说:“当初,你要是不那么死睡,皇帝就是你当了。几个国王都推举你,可你就是一睡不醒。”说完她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下他的手。
他没有把手缩回去,不知是不怕疼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感觉,只听到他在耳边说:“这不是醒来了嘛。”
“哼,现在醒来有什么用,皇帝都让姓印的做了好几年。你看那驷惠得意得……”
他侧过身,伸手扒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我还是管好我的王国比较实在。怎么,你还想着当皇后?”
她干脆侧起身子,把他的手从她脸上拿开,反问道:“你觉得我比驷惠差吗?”
他埋头笑了起来,说:“你差不到她哪儿去。”
“那你还是说我比她差呀。”她说完,就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他身子一弹,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抛开男人和孩子,你们俩就差不多。”
“我听出你的意思了,驷惠比我有心计,七穆都的人都怕她。”
“我可没这么说。女人嘛,操那么多心容易老。”
“就是就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躺下了,再见到我时我都二十七了,老了这么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你怎么还跟二十多岁一样呢?”
“没法解释。”他说完,又平躺下去。
她就在他耳边说:“我们卿儿也常常问这个问题,总管和奶妈还有那些外来民,年年都一个样,好像时光不老。他不说我还不觉得,后来一留意,还真是这样。我嫁到这里来,那些人跟现在的样子都一样。奇怪。”
“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死过的人就不会再老再死。”
“没有人这么说,巫师、术士和博士都没听到这么说过。是你自吹自擂的吧,哈哈哈……”
两人对着楼板笑了一阵子。她觉得今晚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忽然觉得这九年时间过得很快,一切如风一样飘过,无影无踪了。
不料,这个死游衷哪壶不开提哪壶,翻过身问:“你刚说发生了好多事,还有什么事?”
她也翻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我先问你,驷惠他们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怎么,你不喜欢这些客人?”
“驷惠长得漂亮,眼睛很会说话。我怕时间长了,把你弟弟的魂儿勾走了。还有你……”
他又在她额头戳了一下,“瞎说啥,哪儿跟哪儿。不过,他们的婚事还真要操点心。”
“你的女儿都不愁嫁。据我所知,那个兔子嘴一天到晚粘着游云。游云没这个意思,游梅的愿望却很强。”
“云儿还很小,懂什么。该考虑的是梅儿和她哥哥们,还有我弟。”
“嘿,你不知道。女孩儿的这个心思比男孩懂得早。当初,我看中你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姑娘。你那时还有妻子,谁知道我还是有机会呢。”
“哪儿跟哪儿。你问过梅儿和云儿了?”
“我试探了一下,俩姑娘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麻烦,印钱还代表他全家跟我提了,云儿和印象。”
“你让梅儿跟他们多接触,年轻人的事变数大,让他们自己解决。”
“他们自己怎么解决?”
“有时候阴差阳错,有时候无巧不成书。我也说不好。”
“三个儿子和我弟的事儿呢?你怎么想的?”
“那还要怎么想,找六国郡主和亲,老规矩。”
“哈哈,恐怕没那么多郡主吧。”
“这些年我也注意了一下。我们平躺下来,侧久了累。”
“早该平躺了。好,你说我听听。”
“我知道,牧儿喜欢罕剑的妹妹,叫罕熙。这一对应该好办。游歌,哎呀你取啥名字,每次叫他都不好叫。叫游歌见外,叫歌儿,又像是我大哥。”
“哈哈哈哈……”
“游歌嘛,我有个侄女,叫丰瑜,也该到了婚嫁年纪了。这个我可以帮忙搞定。”
“那浪儿呢?”
“他就不愁了,那张嘴很讨女人喜欢。”
“那也必须是郡主。”
“那是,我想想。驷家还有个女儿,叫什么驷裳,名字怪怪的。”
“你不是不喜欢驷家的吗?”
“他们表哥表妹喜欢就行。要不就是驷惠的女儿印妮了。”
“哈哈,跟驷惠当亲家,你乐意?”
“我还真怕她呀?把她女儿娶过来折磨折磨,气死驷惠。”
“哈哈哈,你们女人就是小肚肠。让祺儿娶印妮还差不多,年纪也刚刚好。”
“剩下就是你那麦谷的小姨妹的女儿,和穆豫国的良家女儿了。”
“印象中良家的女儿确实跟浪儿差不多大,只是现在在哪都不知道。麦谷的就留给你,取回来当小媳妇儿。”
“还有时间。再说了,要是七穆都和六国齐心,让良家复国了,那媳妇儿就可以娶回来了。”
“这是躺在床上做梦。六国郡主都娶回来,他们的公子就不娶郡主了?”
“嘿,你这人,这么想有什么错?六国郡主都娶过来,那六国都是亲家,你想做啥他们不都要支持你。我看你脑子都睡回去了。”
“那我弟弟呢?”
“游心呀,哈哈,还真是有心无力呀!要不就给他娶个外来妹或者臣民的女儿。”
“这是个事儿。得给他时间,一直在军队里肯定娶不成。”
“游歌不是想去北军吗?等他熟悉了军务,就让游心回来成亲。”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游歌的婚事也等着呢。”
“轮换个一年半载的怕什么?”
“山妖和僵尸,你听说了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妹妹丰满来信了。”她侧着身,拉了个枕头把肩膀以上的部分垫高了些。
他也侧转身,用胳膊肘支着脑袋,睁大眼睛问:“穆霄国也出现了山妖?”
“可不是,她来信就是求援的。你知道,穆霄国养的军队不多。希望你带兵过去支援。”
“我自己都应付不过来呢,穆偃国的多少事儿都荒废了,你们不是不知道。”
“你是答应印钱去七穆都了吧?”
“那也没有。先管好自己的事。”
“你不能都自己管着,让你几个儿子成天无所事事呀,不是玩剑就是泡妓院,这么下去像什么样子。”
“那我也得带着他们做呀,现在把事情交给他们,做得没边没沿的,谁来负责这个损失。”
“哎呀,我还想起来了,你麦谷的小姨子也来信求援了。”
“国花?她现在厉害着呢!印钱说快被她饿死了,一气之下,她把七穆都的陆上粮道全封了,驷惠的亲哥驷马都没办法送物资过去。”
“哈哈哈,驷惠总算碰到厉害的女人了!”她感觉侧着身子笑得不痛快,干脆坐了起来。
他也坐起来,看着她的侧面,又伸过手把她拧转身面对面坐着,问:“你老提驷惠做啥?”
她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微笑着说:“我是提醒你,别让她的眼睛把你的魂儿勾走了。她可是个深藏不露的狐狸精。”
“她比你差远了,”他说着就把她顺倒在床上,还是两人面对面,“你这两只小狐狸正伸着鼻子嗅我呢。”他说着,手就落到她的怀里。
两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捏捏掐掐一阵之后,她就说:“据你小姨子的来信说,可能是驷惠设计陷害了她的丈夫李元霸,你的小姨夫。”
“有这事儿?驷惠这个女人不简单,如果是真的话……”
“如果是真的,你去七穆都也就危险。不过,那国花希望你帮她报仇。”
“这怎么办?这两头不好办。”
“还有山妖这一头,恐怕也不好办。”
“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搞的,搞出这么多事。”
“还有,我听总管说,要多准备粮食。说是季节似乎有些反常。”
“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月亮是粉红的,太阳也越来越红,怕是炎季要来了。”
“那南方那些火鬼、绿魔,北方冰洲里的僵尸,天气一热就全可以出来了……哟,想起来就很恐怖。”
“所以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把粮食生产搞上来,有吃的才能对付那些东西。七穆都饿死了也不怪咱。”
“奶牛和绵羊也要多多的,我可不能一天没有牛奶沐浴;眼下的山妖可要管,那天睡觉跑到屋里来,我就没命了。”
“没事,有我呢?咱们还有那么儿子和军队。睡觉吧。”
“我睡不着,再来一会儿。把这些年欠我的,都还给我。”
“好好好。”
她又不由想起过去的九年里,她总是面对着平躺的他,为植物人的他擦身子,往他嘴里灌牛奶。一次次抱着他,可是她每次都伤心得无可奈何。那时的他虽然还有体温,却一点知觉都没有。如今,她感觉是一头雄狮,她要和他一起打败妖魔鬼怪,把六国的女儿都娶了,她丰茹才是真正的七国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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