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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
“那年年底果真发生了一起刺杀头号汉奸的案子,但是不是那帮人干的,谁能证明呢?”
“星伢子呢?大爷,星伢子后来怎么样了?”
“星伢子自从和那帮人打上交道后就很少回村了,至于他在城里做什么事,阿香婆也没有具体明说。我只听人说,村里人知道他能搞到枪,都找他弄了一两杆枪放在家里自卫呢!”
“哦,是这样啊!我听史剑说华兴村在1937年建了一支自卫队,每户人家都配发了枪支,是你们村里的几个大户从上海军械处花大价钱搞来的。”
“也许吧!星伢子弄来的枪没多久又被他赎回去了,说是前方打仗缺少枪支。他说的可能也没有错。”
陈大爷说从明光回来的华兴村人意识到南京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太平,加上后来日本鬼子调整了东西侵华战线,他们逐渐意识到危机正在慢慢向华兴村靠近。
再后来就是史剑说的那条水渠的故事了。林老板和梁老板留在华兴村抗日,李老板和陈老板带着其余的村民外出逃难了。
阿香婆和秋生也跟着村里的大部队离开了华兴村。但星伢子没有走,他留了下来加入了保卫华兴村的战斗。
“大爷,那场战斗不是死了不少人吗?星伢子怎么没死?”
“算是星伢子命大福大,他若是在那个时候死了也倒好了,后面就不会和秋生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唉!说来话长。”陈大爷抽了口闷烟,又陷入了沉思。
接连几天,我都在采访陈大爷。这位和阿香同宗的大爷在华兴村也算是位长寿的老人了。别看他年纪比我妈李半仙大,记忆力却比她强多了。但凡他亲眼目睹过的东西都能描绘得活灵活现,就跟刚发生一样。
陈大爷说关于阿香婆的这些故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属不属实他也不好说。他对阿香婆一家的记忆主要停留在解放以后。
后来我又找了村里其它老人了解了一些星伢子的情况。他们说星伢子嘛!华兴村的名人哩!抗战时他就加入了缅滇公路运输队,负责从缅甸运送抗日物资回国。看过《南洋机工》吗?讲的就是李嘉诚先生号召海外华侨捐赠物资参与抗日的故事。星伢子当年就是参加了这支运输队,和他一起去的还有村里的另外几个年轻人。
“再后来呢?”
“姑娘,你这是问十万个为什么啊?哪有那么多问题?”陈大爷笑着调侃道。
“不好意思,陈大爷。我就是想还原一下当年的故事,您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它事关这个村子拆迁大事。”
“你说拆迁么?唉!随它去吧!你们年轻人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时代在发展,旧的东西迟早是要被淘汰的。”
我没想到陈大爷这么开明,可能他还没意识到文保的概念。
“大爷,华兴村的老房子已经被拆掉大半了,您真的不心疼?”
“有啥好心疼的?盖高楼好哇!儿孙们都搬到新房子里住多好啊!”
“大爷,您这观点跟村里的其它老人不一样。我采访了几位村里的老人,他们都不愿意搬走。”
“他们都轴得很,跟当年的阿香婆一样。”
陈大爷再次提到阿香婆,我又来了兴致。
“大爷,您说说,当年阿香婆咋轴了?”
“这个嘛!还得从星伢子加入国民党军队这事说起……”
陈大爷吸了口烟,眯起了眼睛又开始了他的回忆……
日军侵占华兴村后,霸占了华兴村农业公司作为勘探队技术人员的家属楼,又在附近增设了岗哨和碉堡,囤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在华兴村。
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星伢子并没有马上离开南京,而是加入了国民党守城军司令员唐生智的部队,参加了首场南京保卫战。
由于日寇装备精良,不仅拥有重炮、装甲车、坦克,还有战斗机、军舰助威,在这一场战斗中唐生智部队25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所幸的是星伢子再一次侥幸地逃过了劫难,跟着他所在的警卫团移防到安庆,后来又被派往云南负责弹药运输任务。他在战争中屡立战功,逐步由一名班排长成长为一名少校参谋。
在残酷的战争年代有些人为了信仰积极投身革命,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譬如星伢子。但也有人对前途充满了迷茫,对生活丧失了信心,譬如秋生。
阿香和秋生一路逃难到安徽大别山,在那里的一个村寨里隐居了下来。由于离开时匆忙,加上身上带的盘缠不多,到大别山时阿香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了一个戒指。
为了生存,她拿这个戒指换了寨上的一间民房和一些生活必需品。衣着打扮也与普通村妇无异,受环境影响阿香已经没有当年闯荡江湖的那股干练劲了。
秋生呢?因为从小没有做过苦力活,只会开方子看病。但寨里的人天天干农活,个个身子骨好着呢?即使偶尔有点头痛脑热,也会自个儿拔点草弄个民间土方子给自己瞧病。哪舍得花钱看病呢?
为了能融入到当地村民中去,秋生在阿香的催促下早早地与寨里的一位姑娘结了婚,过起了隐居般的日子。
大别山地区是革命老区,也是抗日敌后根据地。许多村民在红军的影响下加入了游击队伍,放下锄头拿起枪杆闹起了革命。
秋生虽然没有参军,但受寨子里人的影响对红军充满了好感,对国民党逐渐心生厌恶。他多次跟母亲阿香说,哥哥星伢子站错了队伍跟寨子里的人水火不容。若是被寨子里的人知道,自己和阿香的处境不堪。
阿香说,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哥将来若真出事也连累不到你。还是安心看你的医书,莫问政事!
阿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早就揪成了一团。星伢子是她心尖上的肉,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大儿子在外面有半点闪失。至于他参加了哪支队伍,阿香心里是没底的。
当年阿香在香港听了孙先生的演讲后,也跟着革命党人做了一些地下工作。孙先生去逝后,革命形势大变,国民党分成了蒋、汪两派,加上南京政府的不抵抗主义,阿香对国民党早就失去了信心。
她知道星伢子早年是冲着抗日才加入国民革命军陈济棠部队的,后来因为陈济棠部队被蒋介石收编解散,星伢子这才离开部队回到华兴村。
后来他听那些从华兴村逃出来的人说,梁老板和林老板都在保卫华兴村过程中被日本鬼子打死了,林老板还被挂了尸。星伢子没死,投奔国民党守城军去了。阿星只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是去抗日的,至于是不是与红军作对,她就不清楚了。
在秋生眼里,当年国民党发动了五次大围剿欲把红军置于死地,迫使红军艰难地大转移,两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牺牲的人不计其数,这笔账得算到国民党头上。这个已成为当地贫农的女婿,开始为自己有一个在国民党部队服役的哥哥忐忑不安起来。
秋生不知道的是随着抗战全面爆发,国共两党再次深度合作,早在1937年8月2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已将主力红军部队改变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在江西、福建、浙江、广东、湖南、湖北、河南、安徽8省13个地区的红军和游击队也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当年从寨子出去参加红军的村民现在已换上了新四军服装,和星伢子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已然结成了共同抗日联盟。
此时的星伢子意气风发,人生似乎开了挂。由于他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在八路军、新四军配合下连打了几个胜仗,加上他人缘极好,倍受上司赏识,没多久他就从少校军衔晋升为上校参谋了。除此之外,在上司的凑合下他与某位司令官的千金喜结连理。可谓双喜临门,好运连连!
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举国欢腾。从各地跑回来的华兴村人纷纷弃蚕从耕,粮食生产成为了他们回乡之后下力气需要解决的大事。原先的一千多亩桑树林被砍伐,一些木材被制作成家具,有的被用在了搭简易棚上,剩下的一些不成器的木料被直接用作柴火。
经历了八年的奔波,从外地回来的华兴村人并不多,算起来也只有二三十户,与初建时少了三分之二。
阿香回华兴村的时候,秋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秋生为了妻儿选择留在了山沟沟里。
阿香因为放心不下星伢子,独自回到了华兴村。由于自家原先盖的洋房早已在战火中被毁,阿香婆在村民的帮助下盖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暂时蔽风遮雨。
史剑的母亲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领养的。至于史剑的母亲是怎么被父母遗弃的?又是如何被托孤给阿香婆的?陈大爷并没有细说。他只是说阿香婆回来后不断有人给她说媒,都被她挡回去了。阿香婆说自己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没有找老伴那个心思了。若是真为她好,趁着她身子骨还算硬朗时给她抱个弃婴回来带就好了。
“那星伢子不回来看望她母亲吗?”
我想起已经成了某司令官乘龙佳婿的星伢子,心中又多了个疑问。
“星伢子啊!他那个时候日子并不好过唉!”陈大爷叹了口气。……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公然撕毁《双十协定》,发动内战。因为不愿意与共产党为敌,星伢子从前线被调到后方兵器厂负责后勤生产管理,暗地里帮助新四军秘密运送枪支弹药。
不久,解放战争爆发。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星伢子为新四军送弹药的事被人揭发了出来,他差点被军法处置。好在有他妻子出面求情,保下了一条命来。再后来国民党败退到了台湾,星伢子的妻儿也跟着去了台湾,星伢子独自一人留在了南京。
“那星伢子回华兴村了吗?”我再次提问。
“没有。因为他在解放战争中有功,被党组织安排到兵器厂工作,好像是.……好像是啥子工程师,就是技术人员嘛!”
陈大爷似乎对星伢子的这个职务感到不是很满意。在他眼里工程师是吃技术饭的,星伢子应该搞个行政长官的职务当当。
“他那个职务没啥权力,等于挂了个闲职。不过听说星伢子在那里干得风生水起。从德国引进了先进的生产线,对军械作了改良.……兵器厂后来生产出来了一大批先进的军械被用于抗美援朝战场,这有他一定的功劳。”
说到这里,陈大爷猛吸了一口烟,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我原本只想写写阿香婆的故事,写完后便向老社长交差。没料到写着写着对星伢子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老社长看了我之前发的章节后,催促我调整采访思路,在星伢子身上挖素材。他说星伢子的故事更能反映华兴村在解放前后的那段历史。
这两天大舅的心情似乎不错,他哼着小曲上我家来捎回了华兴村可以拆迁了的好消息。
大舅边往嘴里夹花生米,边喝酒,嘴巴一刻不停歇。
他说,“晓云,我的大外甥女,上面开过会了,明确拆迁的事不能再拖了!马上要分段进行。”
他絮絮叨叨地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拆迁的计划,样子看上去有点小得意。
我问他怎么个分段实施法?
大舅把筷子倒过头来在我家的餐桌上好一阵比划。
“先是对那些建国以后盖的危房进行拆除;再对那些有点年代的房子,哦,就是那些在抗战中没被全毁的老建筑进行评估,该拆就拆,该保留就保留,能修缮就修缮。”
这绝对是一个利好消息!只要工程上马,我们压在银行的房本就有救了!
想到那几本躺在银行里作抵押的房产证不久后就可以物归原主,为自己终于可以还掉史剑一个大人情而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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