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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仙的阿尔兹海默症虽然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并不代表她已经痊愈。这点她和我、大舅都非常清楚。我们一直努力把李半仙视为正常的健康人看待，以打消老妈得病后的种种焦虑和自卑感。但事实上我们不仅没做到，反而适得其反。
我们时常用有色眼镜看人，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我和大舅也患了同样的错误，我们自认为的好心无端地加重了老妈的压力。时不时地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个人别外出，小心出去迷路找不回家门，待在家里安全。终于有一天，李半仙爆发了，她对我们的这种苦口婆心视为对她人格的侮辱。
“不就是一个老年痴呆吗？又不死人。再说了，即使走丢了，不还可以问警察吗？晓云你不是跟我做了‘失物招领’的牌牌挂我身上了吗？放心，我还没完全糊涂，还不完全是个废物。”
李半仙话说得很重，大声提出对我和大舅限制她人身自由的抗议。
“老妈，我们这不是为你好吗？担心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医生交代。”
我拿出医生的话做挡剑牌。
“你别口口声声地说为我好，你把自己的事管好了就是对我好。再说了，那医生说的话就能全信？如果都按医生说的话去做，那我就不要活了，直接等死。”
李半仙最近脾气很大，我估计是她的更年期延长了。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人的更年期可以推到七十岁。不仅妇女会有更年期，五六十岁的男同志也会得有更年期的反应。
“好吧！老妈，我不拦你外出了。但有一个前提，不要一个人出去，让保姆陪你出去。”
我仍然对她的外出表示不放心。李半仙见我松口，叹一口气说，
“好吧!好吧！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你不限制我人身自由就行。”
隔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身来特意提醒我，
“对了!你跟你大舅说一下，别成天提醒我得了这病。我都快忘了，你们看似好意友情提醒，但我明确告诉你们，不需要!不接受!”
李半仙像个小孩一样发着脾气，她用充分的理由来抗议我们对她的过度关心。这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墨西哥电影，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产科医生在她年老体衰时，说服女儿和儿子尊重她自我放弃生命的意愿，最终在女儿的帮助下积攒了大量的安眠药，选择了某一天自杀。
李半仙现在执拗得跟那位墨西哥老人一样。她也不愿意自己的晚年生活在枯燥乏味中度过。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完成呢！”她翻箱倒柜地找着那块花布，那块曾经包过我刚从娘肚子出来不久幼小身体的花布，焦躁地说。
“什么事那么重要？”
“找出你身世的证明啊!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了吗？”
李半仙停下反箱倒柜的手，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
“妈，别折腾了。我不想知道他们是谁了。他们若是真的在意我，他们会找人去当年抛弃我的那条街上打听。你不早跟那条街上的人说过这事了吗？有消息马上联系你。但过去了这么久，咱家接到过一个报信的电话没？”
“没有!”我加重语气生气地说出了答案。
“这说明啥？说明他们压根不在乎我!”
我说这话时声音哽咽，真想扑到李半仙怀里大哭一场。
“别难过了，孩子。兴许人家有自己的苦衷呢！”
李半仙看到我难过的样子，语气温柔了下来，像所有母亲安慰女儿那样安慰我。
“妈……”
我哭着投进了母亲的怀里，像小时候每每受了委屈那样第一时间投进母亲温暖的怀抱。
“妈，同学们讥笑我是没爹的!”七八岁的我拖着长长的鼻涕，眼泪巴拉地把头埋进了李半仙的怀里。
“谁说的？我明天就带着你去找他家长!”
那个时候的李半仙实在了不起，硬是逼着那些孩子家长回家扇自己孩子的嘴巴子。还扬言说，如果他们不教育孩子，她就来帮助教育。
在我小时候，李半仙就是我头顶的一片天，保护着我茁壮成长。
但是现在她病了，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不在是我头顶上的那片蓝天，成为了需要被保护的人。
李半仙好久没看到我哭，对我突然之间扑进她怀里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显得手足无措。
“别哭了!这么大人了还哭。明天我再去找你成叔问问，他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专门收集一些民间的老古董。我去找他打听打听情况，说不定从他那里能得到消息呢！”
李半仙说的成叔是她当年在厂里的车间主任，早年那厂经济效益不好了，他便辞职下海闯荡，后来开了一家文化公司，据说生意做得还不错。
我听大舅说起过，当年老妈和成叔是厂里的文艺骨干，厂里大大小小的文化活动都由他俩负责组织策划。老妈的舞跳得好，成叔的哥唱得好。厂里人私下传老妈和成叔谈过恋爱，但由于成叔的家庭成份不好，那时还是主任的姥爷没同意。
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姥爷没当两年主任就因急病突发走了。李半仙抱我回来的时候，我姥姥姥爷都不在了。只有大舅在家陪着她。
“妈，成叔现在也是一个人吗？”
我止住眼泪，目光复杂地问。
“姑娘，你想啥呢？人家成叔早就有孩子了。”
李半仙猜出了我的想法，提前把成叔已经结婚有孩子的消息透露给了我。
“有孩子是一回事，一个人又是一回事。再说了，还有结婚后又离了呢？成叔在生意场上走，你能保证他不湿鞋？”
我语气傲慢，又带几份轻佻。这下可把李半仙给急着了。
“晓云，你脑瓜子成天琢磨啥呢？成叔可不是花心的人。他们两口子关系好着呢！”
李半仙恼怒地瞪了我一眼。
“那好吧!就当我没有说。”看到李半仙如此护着成叔，我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
“明天我去你成叔公司看看，你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陪你去吧！正好明天我休息，成叔的文化公司我还没去过呢！我也想去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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