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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蒙城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后来,外地人陆续进来,找到活计,不走了;周边一些农民陆续上来,找到活计,也不走了。那些世代居住在此的蒙城人,是容不得有人来挤占他们的地盘的,这些人便在古街道两旁建房搭棚,安家落户,蒙城地界遂有了巷子弄堂。这些巷子弄堂不单住着人家,也开设了各式店铺。运河两岸,原先是滩涂地,后来建起了码头,办起货物转运站、牛场和屠宰场,再后来又有了住家和商户——蒙城因此“丰满”甚至“臃肿”起来,并逐渐有了“城”的格局。
人们习惯将古街道称作大街,将另外几条稍大些的巷子称作一街、二街、三街、四街,其中数四街最热闹——因为全镇独有的一家澡堂和一座电影院就在里头。四街朝南走五六十米,便可看见大运河。河道上,各种船只穿梭不歇,几条货船停泊在码头两边;河堤上,柳叶垂地,水浪拍岸;石板路上,行人如织,人语喧哗,各地口音都有;一些人坐在树阴下喝茶、下棋、谈天说地;生意人讨价还价,在拥挤和喧闹中进行交易。泰定桥在不远处,这座有着千余年历史的石拱桥,桥面凹凸光滑,桥体斑驳坚固。
泰定桥北岸东侧,有零星商户和一两家工厂,再往东去,便是吕小蒙的家——青砖绿瓦,单户独院,院墙用碎石乱砖砌成。院子前面,有一条小路通向大运河,两边是菜畦,河边有一个可供两三人驻足的石墩码头。
吕小蒙家有三间房子,对着院门的一间,前后贯通,中央摆着一副八仙桌凳,旁边两间被隔成前后两部分。东边那间,前边是灶间,土灶、竹柜、水缸,凡厨房里该有的东西,这里也都齐备;吕小蒙的外婆住在后屋。西边那间,前边是吕小蒙的父母吕德全和陈志萍的卧室,后屋是吕小蒙住的地方。屋里的家什有些陈旧,却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拭得干干净净——这都是因为屋里有位勤快人。
蒙城镇上不少人家吃着商品粮,同乡下人家比起来,日子自是滋润些,但在那个年代也说不上有多富裕。吕德全在省城公交公司工作,陈志萍在集体企业上班,吕小蒙的舅舅陈志国从部队时常寄些钱来孝敬母亲,因此,他家的经济条件与镇上人家比起来算是好的,然而,从住房及家中的陈设来看,倒也平常。
要说他家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院子大,差不多有一两百平米。当年吕小蒙的爷爷造屋时,有意选择离镇稍远处的运河岸坡。老人来自乡村,贪图宽敞,凭着对蒙城发展史的了解,认为这地方早晚会与镇上连起来。趁当时没人注意,没人干涉,可以多占些土地。老人的聪明后来得到验证。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丹桂,那是吕小蒙的爷爷栽下的,叉枝都有合掌粗了,花开时节,枝头上缀满了黄灿灿的花,香气袭人,远近都能够闻得到。另一棵是法国梧桐,这种树城市常见,乡镇就稀罕了,单是这个名字,就洋气——那是吕德全从省城带回的树苗,已经枝叶婆娑,高过屋顶了。除了秋天落叶积地随风乱走,让人稍稍感到讨厌之外,夏天如盖的枝叶带来的阴凉,倒是蛮不错的。傍晚,一家人坐在梧桐树底下吃饭、纳凉,自在又惬意。
陈志萍在蒙城电缆厂做仓库保管员。她皮肤白晰,身材匀称,眉间有颗小痣,在镇上也算是个美人。平时难得说笑,只有丈夫从省城回来,才可见着她活泛的神情。她没什么爱好,下班回来,大多呆在她的房间,听听收音机,收拾收拾衣物,翻翻吕德全带回来的旧杂志。有时候也帮母亲做点家务,只是老人太能干了,可做的事也有限。家里需要什么,都是老人去置办,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也大都是老人干。老人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尽到了责任。
老人原先住在蒙城乡下的陈家村。丈夫去世得早,儿子在东北野战部队当副团长,娶了个女军人,在部队成了家;女儿嫁到镇上后,家里只有她了。女婿一年难得回来几趟,因为心疼外孙缺少照顾,又怜惜女儿孤单寂寞,吕小蒙出生的第二年,老人就住到镇上来了。老人性格要强,说话响亮,行走如风,干活麻利。自从她来了以后,吕小蒙家的生活安妥多了,就是在外人看来,也更像一个家了。
吕小蒙自小是外婆带,到可以行走时,还是整天价跟着外婆。外婆在家,他在家;外婆出门,他跟出门。外婆对吕小蒙疼爱有加,甚至可以说有些惯他了。好吃的,给他吃;好穿的,给他穿;家里养的鸡下的蛋,也是他吃得最多;逢年过节,端在桌上的鱼呀肉的,亲戚很少动筷子,倒是吕小蒙,想吃就吃,不吃外婆也要夹到他碗里。在外婆的照看呵护下,吕小蒙一天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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