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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站台，走在人流，吕德全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志宏！”吕德全叫道。
那人闻声回头，露出惊喜的神情，大步走回来。
“是你啊，德全。”志宏热情地说。他和吕德全、孙银成都是高中同学，现在是蒙城镇政府办公室主任。
“出差去的？”
“到镇扬市去参加了一期写作培训。”
“都是主任了，还培训什么呀！”吕德全开起了玩笑。
“学无止境哪——”任志宏故意拖长语气说，“对了，你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工作忙吗？”
“是的。”
“我也是，总有做不完的事。”任志宏说，“这不，刚回来又要赶几份材料，这几天又不得歇了。”
两人边聊边往镇上走。
到了泰定桥边停下来。吕德全说，明后天我到你办公室去，请你帮个忙。任志宏说，什么事啊？吕德全笑笑，见面再说吧。任志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卖什么关子呢。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在那里分开了。
快到家时，吕德全放慢脚步，他东瞧瞧，西望望——分明还是老样子，却怎么也看不够。院子里的那两棵树，就像两面旗帜，吸引着吕德全，让他产生家的温情和对岁月的感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父母在世时的林林总总。院前的菜地里，草除得干干净净，各种菜蔬油绿肥壮，那是岳母的劳动成果。
大运河上，大小船只穿梭不停，船上有人朝他张望，他也向船上人张望。这一霎那的遥相对视，从此天各一方，吕德全觉得人世间有很多偶遇就是这样的无缘由。他笑了，转身大步跨入院门。
“志萍！妈！”吕德全欢快地叫道。
“德全！”“爸！”这时候，就见屋里的人跑了出来，满面含笑地迎接着他。
桌上摆上了碗筷，显然已经准备吃饭了。岳母让吕德全先歇一下，叫志萍跟她进厨房——她要为女婿加道菜：葱炒鸡蛋。
吕德全进屋去拿了毛巾脸盆出来。吕小蒙跑向井台，利索地打上一桶水递给父亲。看着儿子这样懂事，吕德全感到很是欣慰。
“小蒙，下午还要上学吗？”问过之后，吕德全笑了，这不是废话吗？
“是的，爸爸。”
“学习怎么样？”
“……还好吧。”吕小蒙支支吾吾地说。
“想爸爸吗？”
“当然想，这次回来住几天啊？”每次回来，吕小蒙都这样问。
“请了长假，这次在家好好陪陪儿子了。”
“真的？”吕小蒙半信半疑，以前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
陈志萍叫唤吃饭了，爷儿俩回到屋里。
看到吕德全狼吞虎咽的吃相，岳母问：“好吃吗？”
吕德全抬起头：“妈，好吃！”
志萍眉眼里都是柔情和欢喜，看到吕德全碗里所剩无几，她立即拿了过去：“给你再盛点。”“少点，差不多饱了。”吕德全说。陈志萍还是给他盛了大半碗。
吃完饭，吕德全站起身，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对妻子说：“多久没吃这么多了。”他又转身对岳母说：“妈，家里的饭菜真香。”
饭后，吕德全打开行李，取出一条“大桥”牌香烟来递给岳母。岳父去世后，岳母学会了抽烟，但平时抽得不多，也舍不得抽。岳母很高兴地收下，吕德全又从包里拿出几包点心给岳母。岳母留下一包麻饼，一包枣子，把剩下的几包东西塞到陈志萍手里，说，吃不了这么多，给小蒙吧。陈志萍摁到母亲手里，说，妈，您快收起来，我们有我们的。
吕德全告诉岳母和妻子，他调到工会了，用工性质也由工人转成了干部。陈志萍感到惊喜，连问是不是真的？岳母也笑中带泪地说：“这下更好了。”看到岳母和妻子这样开心，吕德全觉得身上的责任更大了。
吕小蒙上学去了，岳母也出了门。陈志萍准备去厂里请假，吕德全说，你去上班吧，这次领导给我批了一周的假，有的是时间。陈志萍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好，你在家歇歇。
桂花树上有几根枝条压了下来，吕德全拿出工具去修剪，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走进房间，坐在床沿，看着房里的一切。床边的写字台上有一台收音机，还有他以前从单位里带回来的杂志，《大众电影》《天津说唱》之类。看着空落落的大床，他想，夫妻十多年了，聚少离多，一年到头，和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些年来，他在那方面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似乎只有埋头工作才能减轻内心的寂寞，可妻子呢？从小就不喜欢多说话，又没有朋友，生活单调，她又是怎样过来的呢？吕德全准备休息一下，忽然看到枕头下有一叠卫生纸，他顿觉奇怪。
目光又落在了与儿子房间相隔的墙体上，那上面有几道裂缝。当年结婚时，整间房都做了他们的新房。儿子出生后，先和奶奶睡，再和外婆睡。上学后，吕德全夫妇就打算让儿子单独住，于是在他们的房间中央砌了一堵墙。到底不放心孩子，砌隔墙时没有封顶。这样，虽然一分为二，却无法隔断声音。每次回来过夫妻生活，总要等儿子睡熟了才能进行，闷闷地，疯狂又谨慎，满足又压抑。孩子大了以后，他一直想请瓦工来将墙体封掉，可每次来去匆匆，给拖延下来了。这次回来，他就想要把这件事办妥。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醒来时，夜色已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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