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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光影一瞬间照亮他的脸,风初满心中大惊,失色道:“非凡?”
她连忙抓了门边的一把油纸伞,往风雨中奔来,急道:“雨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她,某种压抑不住的痛苦之色。脚步却并移动半分,风初满伸手拉住他的手:“愣在这做什么,快进屋!”
她虽体温极低,但她此刻却知道,他已是冻僵了,因为往日他的手是会有温暖传来的,而今日竟然与她差不多。
她将他拽进了屋内,身后每一步都是水淋淋的脚印,她一边收了伞,忙碌着找到白巾子搭在他头上,胡乱擦了两下,将白巾子塞到他手上,忙道:“快擦干,师傅去给你拿衣服。”
他这一身湿衣服,也不知穿了多久。
她又要去忙着拿衣服给他,手腕却被他拽住,他脸色苍白,眸光闪闪压抑着心中的万丈波涛,艰难的开口:“师傅!”
他深深凝视着她的脸,想到三日前……
他此时竟然后悔去查龙家的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孩偏偏是她!
真是天意弄人!
风初满见他似乎欲言又止,苍白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惶惑不安。
他这是怎么了?
他发丝上还一滴滴冒水,脸上也是一片水迹,她拿着白巾子正欲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他却如梦惊醒,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脸上挂着惊慌失措。
他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的手略显尴尬,很快温柔一笑,道:“师傅先给你拿衣服。”
他手死死握拳,好像只有手心里的痛意才能舒缓几分他心中如针扎的痛意。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到了屋外却不敢进去,灯火下她的身影落在窗前,一针一线为他缝纳着衣服,他看着那影子,幻想着一直看下去。
可是,终究不能了。
风初满取了衣服,转身折回,门户大开,凉风涌进,纱幔飞舞。龙非凡已不见踪影,她看着屋内的油纸伞还立在原地。
风初满在苍翠居四处都没发现他,这才明白过来,他已经离开了。
檐下落雨清寒,雨滴落在地上形成浅浅的水洼。那仿佛是砸落在她的心一样,形成又厚又冷的冰。
第二日,清晨渐晓。
韩琳含笑前来,行了一礼道:“风师伯。”
风初满微微讶异:“你来这儿可是有何事?”
“龙师兄患了风寒,眼下正在药庐休息,特意着我来取他的东西。”
“风寒?他现在怎么样?”昨夜那样大的雨全身都淋湿了,也不知是在雨里待了多久。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了的。患了风寒,也是意料之内,她还是多此一问。
“现在好多了。”韩琳草草回了一句,脸上虽带着笑,却并无多少诚心的敬意。
相反,风初满觉得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嫉恨。
她们向来无交集,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想多了。
韩琳道:“风师伯您带我去龙师兄住处吧。”
风初满依言将她带到了龙非凡的房间,她开了衣柜道:“他可有吩咐要带什么去。”
韩琳就走到衣柜前,一笑道:“师伯不用劳烦了,师兄已经将所需之物告诉我了,我知道在哪里。”她伸出手已经在一件件整理他的衣服,那模样倒真像一个小媳妇。
风初满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浅笑着松开了扶着柜门的手,也不再问什么,道:“既如此,那便你来吧。”
瞧着韩琳拿着两个大包袱,满满当当挂在手上,她还是奇道:“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韩琳一笑,似是诧异道:“风师伯不知道吗?龙师兄今日向掌门申请要与紫阳山弟子一起住了。”
她愣了愣,非凡他要离开苍翠居了?她低声喃喃:“是吗。”
“师伯若是无事,韩琳就先走了,告辞。”她走在那条幽幽小道,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里,手里带走了龙非凡几乎所有的衣物。
风初满目光追随着抵达小径的尽头之处,一阵风吹过,枯叶乱了,发丝也乱了。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痕迹,两个包袱就能轻易带走了。
从春天的暖意,到转眼的寒冬,原来,那么快呀。
四面的孤寂如同梦,荡漾着不着边际的过往和未来,将她团团困住。
她坐在悬崖峭壁的巨石上,脚下空拂过流云千丈,东风吹得衣袍飒飒,鸦青的发垂在脑后,微微拂过凌乱了几许。
忽然,一阵寒风拂过,鹅毛大雪从头顶飘飘而落。
“落雪了。”她低呼,伸手接过这一年第一抹莹白,在手心里一吹便融化成了水珠。
雪花突然在头顶停歇了,一把梅花油纸伞遮盖住头顶,少年在她背后撑着伞,轻声唤道:“师傅。”
她略微诧异,嘴角展出一个笑来,虽然很想骂这臭小子没良心,有了心上人就抛下她,但是见他过来,心中还是一喜。
她抬头一笑,眉间几点落雪倒像岁月染白了一样。一点朱砂小痣,在那白皙的脸上如神来之笔,耀眼明目,平添明艳之色。
师徒二人并肩而立,许久无话,脚步一深一浅,在身后留下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覆上。
沉默的气息压抑地她心中难受,风初满没话找话,状似轻松,随意开口笑道:“听师叔说,你最近大有长进,果然师傅不在你身边,进步的更快了。”
他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她,风初满敛了面上的笑意,也对上他的眸子,他却在这时别开了眼,垂下眼帘,道:“师傅,我从今后便住在主殿那边了。”
风初满脸上再也装不出轻松,落寞涌上心头,他今日来苍翠居,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她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受,强笑道:“知道了。”她伸手准备摸一摸他的头,想到什么,堪堪停在半路,又收了回来,取笑道:“非凡现在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粘着师傅了,和山中弟子在一起也好,以后若是成家立室,便要一心一意陪着娘子了不是。”
她不知道徒弟这是怎么了,从上次归来,那一夜秋雨淅淅沥沥里之后,便对她始终冷冷淡淡,再不复往日轻松愉快了。
心中万千疑惑,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师傅……”他眸中划过一丝不忍,她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在她收手的瞬间,他险些控制不住手想要拉住。
可终究,还只是暗暗紧握了拳头。
“我下山了,师傅一个人……好好保重身体。”他将伞柄递于她身前,凝了凝心神。
风初满伸手接过,伞柄还是热的,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忽然,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从前是她为他撑伞,如今竟换了身份。
四周的风雪呼呼吹动,雪花飘扬一场又簌簌落下,她看着原本并肩而行的脚步就此分为两路,一点点再无交集。
风雪声之间,除了渐渐消逝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龙非凡,从前你牵着我的手不肯松开,诓我一直陪着你,如今你为何却是先走的那个人?
她忽然哑然失笑,一切又重归了原点呢。来了的,终究又走了,在心里留下一块小小的印子,仿若一场梦一般。这样的认知尽管的确有了宽慰作用,可是,心里却失落的厉害,如同空荡荡的天地一般,她守着她的小屋,陪伴着师傅的坟茔,等待风雪落后,阳光再一次照耀大地,春日归来。
风初满每日照例起早,有时练剑有时看书,有时也捡起做了一半的衣服继续做着,明明不知道他会何时来见她,明知他也不愿意穿她做的衣,早到晚,白天黑夜不断轮换。
一切没有什么太多改变,只是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孤独了。
偶尔有山下弟子送些东西上来,她也便询问几句龙非凡的境况,无非都是“非凡师兄很好!”之类的回答。
她想,他过得好就好。
又是一年,枝头新发芽,春日的阳光还带着少许清寒之风。
当他一次登上了凌雪峰的万丈悬崖高台之上,手中长剑闪着苍白的光,一身暗红色的衣袍,缓袖如云,衣袂飒飒凌风吹动,四周绣着的墨色丝线的花纹,此衣不论是手工还是质量剪裁,皆是比她好太多。
怨不得他连自己做的衣服都看不上了,这般对比,云泥之别。
这一身衣衫,衬的他身形更加伟岸挺拔,欣长的身姿站在她面前,一缕发丝轻轻垂下,高挺的鼻梁更显冷峻,深邃的眼已是宁静而深沉。
怨不得他不愿意穿自己做的衣服了,今日一见,果真云泥之别了。
这一次他回来,她心里是欢喜的。
她饮着热茶,在一边调笑道:“非凡,你这身衣衫挺好看的嘛!有几分大侠风范了!是韩琳那小丫头做的?”
他没有兴趣回答她的问题,立在一边,动了动唇道:“师傅,我想要离开紫阳山了。”
她闻言手里的茶水一不留神洒出几滴,唇角的笑一下子僵住,嗓音却叫人瞧不出异样,垂下眼帘道:“去何处?”她极力忍着颤抖的手,往唇边送了一口茶,好似那茶便是定心丸,饮下了便能遏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苦涩。
他答道:“江湖。”
他这样,是要长久离开了。
她抬眼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长大的小徒弟,目光移落在他手中的剑上:“紫阳山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罢。”
若要彻底脱离紫阳山,需要授业恩师受理过三场比试,三场皆赢,便可离去。
他恭谨道:“三场对决,徒儿明白。”
她对上他的眼,目光中渗出些许冷意:“你今日便是为此来找我的。”
他不回答,只挥袖道:“师傅,请吧。”
往日练剑弹琴之处,不想今日竟成师徒对决之地,也是…分别之所。
剑锋袭来,她一出手便已乱了心神,章法虽在,已是软绵无力。
而对方,却是逼得她脚下步步后退,手心被刀剑震得发抖,四周剑气如虹,变成烈风袭来。
败了一场、两场。
手中流光剑被挑飞插入脚下,剑柄摇摇晃晃,余光犹烈,似乎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击败在脚下。
他取了地上的流光剑,递于她眼前,道:“师傅,你输了。”
她垂下眼帘,接过那长剑,剑身依旧光滑锋利,她低声叹道:“是啊!我输了。”语气中已是掩不住悲戚之色。
他的心已不再这紫阳山了,她手中之剑又如何赢得了?
他既要走,她如何留得住,放他离去便是。
夕阳落下的天边,一片红霞,她持剑望着那浩瀚如海的山崖下,云来云往,如紫阳山人来人往。
原来,所有得到的短暂美好,终究有一日都会变成回忆里的故事,变成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此刻,便是触碰不得。
师傅啊!看来这世上,只有我们才能真正彼此相伴。
龙非凡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眼中无泪,却在眉眼之间染上了岁月的霜华和难以消散的孤寂。心,蓦地一痛。
他顺着她的眼光,望着山下缥缈的人世,山峦叠起,流云翻滚。
他有些不忍道:“师傅,你一个人住在这凌雪峰上这么久,有没有想过就去别处去看看?”
“我……”她语塞。
他又问道:“你总是待在这凌雪峰,可是…在等什么人?”她日日望着这凌云峰下风光出神,等待的姿势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他很想问,是在等谁?黎言之吗?
她语气淡然,似有感叹郁结于心:“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究竟在等谁,我只知道,我要等的那个人……他只怕永远也不回来了。”不管是师傅,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来了。
她仰头看着他,“你还会回来吗?”眼中有几分期待。
他语塞:“我……”不知作何回答。
未等他回答,她便自嘲失笑:“我傻了,你既是要离开,又怎会盼着回来呢?”终究是她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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