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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雪可能永远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她长大以后会怎么想呢？杨丽感到惶恐不安，这会儿泪水情不自禁流下来。
过了一会，杨丽到厨房去准备午饭。
杨丽做好了午饭回到饭厅，看见吕雪歪着头坐在那里发呆，脸蛋上还留有清晰的泪痕。看见杨丽走进门，吕雪惊慌把手放在喉咙上遮挡，目光转向一边，呆呆地坐着，神色凄凉。杨丽心里一热，上前拉住吕雪的手：
“吕雪，刚才是妈妈不好。”
吕雪红肿的眼睛，直勾勾胆怯地望着杨丽：
“妈，我……我没干坏事。”
杨丽一怔。
“妈妈，你为什么生气？”
“妈妈没有生气。刚才一定是在做梦。”
“醒着的时候也会做梦？”吕雪皱着眉头问。
吕雪的声音里并没有平素的天真。
“嗯。大人不睡觉的时候，有时也会做梦。”杨丽回答说，心里却一个劲怦怦直跳。
“那你为什么在梦里要掐死我？”
“啊？哎呀！我怎么会掐死你……”
杨丽刚才确实用手扼住了吕雪的喉咙。但在吕雪指责她要杀人时，她却不由得落下了热泪。杨丽的解释，吕雪有些糊涂。
吕雪，我不是恨你啊！
面对七岁的吕雪，她无法解释。
“吕雪，今天的事别跟爸爸和哥哥说。好吗？”杨丽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嗯。”
“你记住了。”
“妈妈的事，吕雪对谁也不讲。”吕雪声音哽咽，流着眼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杨丽说。
姜眉秀打来电话说：柳花峰明天就要从美国回来了。
吃过晚饭，吕星科靠在沙发上，考虑着什么时候告诉杨丽这个消息。杨丽正在厨房里收拾餐具。
吕壮在他自己的房间做作业，这孩子自从考上中学后，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读呀，写呀。
吕雪在客厅里聚精会神地读着童话。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阵阵的晚归的鸽哨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春天来了。”吕星科喃喃自语。
杨丽一边解围裙，一边走进饭厅：
“哟，我还以为你上楼了呢？”
“还早。”吕星科望着杨丽。近来，杨丽的肌肤更加丰润，这使吕星科感到奇怪。他想：男人追求事业的成功，女人追求美丽的打扮都不是什么错。也许杨丽用了什么好化妆品吧，也许与气候有关，春天要来了。
自从杨丽猜疑姜眉秀与吕星科之间会发生什么，更加刻意打扮起来。吕星科没有觉察到杨丽为了与柳花峰见面，天天细心地护理皮肤。他看着杨丽那细嫩、柔润、使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肌肤，心里很不愿意让她与柳花峰见面，但又实在想不出不让他们见面的办法。
“吕雪，睡觉去吧。”杨丽招呼吕雪道。
在吕星科面前，杨丽对吕雪总是心平气和的。吕雪一读起童话，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杨丽明知如此，心里却对毫无反应的吕雪感到生气。
“才7点半，睡觉还太早。”吕星科说。
“哦，那就等一会再睡吧。”杨丽没有坚持意见。
“今天姜眉秀来电话说，柳花峰明天下午2点50分火车到。”
“是吗？”杨丽低头倒茶。吕星科看不见她的神色。
吕星科说：“你也去接一下吧？”
“好吧。姜眉秀也来吗？”
“大家是多年的朋友，怎能断了友情？”吕星科说道。
杨丽的声调很自然。吕星科偏爱过度、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安稳些。
“好像来。姜眉秀对朋友真可谓两肋插刀，听说他还在张罗着给柳花峰找对象。”
吕星科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却在留意着杨丽的后应。杨丽猛地抬起了头，显然吕星科的话使她十分在意。
“我洗澡去了。”杨丽急忙用手捂住嘴，假装打哈欠，好像对柳花峰的婚姻漠不关心。
杨丽走后，吕星科突然觉得坐立不安。她感到杨丽似乎仍然和柳花峰是情窦开门，或者是红杏出墙，藕断丝连。假如8年前她和柳花峰有过不轨行为，那就是婚后第一次不贞。她会轻易地忘掉柳花峰吗？
吕星科望着聚精会神读童话的吕雪，心想：假如没有杨丽和柳花峰之间的关系，就决不会想到收养这个孩子，可能永远不会和这个孩子见面。可是我们作为父女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七八年了。想到这里，吕星科突然对吕雪怜悯起来。
“吕雪。”吕星科站起来。
“唉。”吕雪正要翻下一页。
“还不去睡？已经8点钟了。”
“好的，爸爸，我这就去。”吕雪抬头看看钟，甜甜地一笑。
吕雪懂事听话，吕星科深为感动。
“妈妈呢？”吕雪问。
“在洗澡。”
“那我去睡了。晚安，爸爸。”
吕雪向走廊跑去。接着传来了她对正在卫生间洗澡的杨丽道晚安的声音。
吕星科上了二楼。
吕壮这孩子还在用功。
“还在学习？”
吕星科平时很少进吕壮的房间。吕壮惊讶地回过头来问：“爸爸，有事吗？”
“没什么。”
“爸爸，最近我不喜欢妈妈了。”
“不喜欢妈妈了。”
吕星科和蔼地微笑着，心里想：自己也有这样的时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反抗期吧。
“为什么？”
吕壮好像要说什么，紧盯着父亲的脸，却突然问道：“吕雪不是妈妈亲生的吧？”
“你说什么？”吕星科的心猛跳了一下。
“就是嘛，妈妈好像尽给吕雪使坏。”吕壮的脸上现出一副大人般沉思的表情。
“怎么会呢！妈妈不是很喜欢吕雪吗？”
“不，不是这样。最近学校开联欢会，妈妈连规定的衣服都没给吕雪做。”
“噢？那可能是忘记了。你妈妈最近身体可能不大舒服。”
吕星科没有想到杨丽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他以为杨丽一旦知道了吕雪的身世，绝不会再把吕雪留在家里，而且非和他闹翻不可。总之，决不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吕星科不以为然地想：这只不过是神经质少年特有的猜疑心理罢了。
“还有……”吕壮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嗯……”吕壮仍缄口不语。
“怎么啦？为什么又不想说了？”
“开联欢会时，我们班的女同学说吕雪是从别人家要来的，不是妈妈亲生的。”
“胡说！吕壮，你是听别人的话呢，还是听爸爸的？”
“……”
“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要是收养的户口上是会注明的。”吕星科一边说，一边看着吕壮桌上的书架。
吕壮蓦地伸手抽出其中一本书，飞快地塞进抽屉。
“什么书？”
“什么也不是。”
“那何必要藏起来呢？”吕星科的语气稍微有点严厉。
“原来是作文选集，这有什么好藏的。”吕星科松了口气，随手翻开目录看了看。
突然，《被杀害的妹妹》几个字跳入吕星科的眼帘。
“爸爸可以看看你的作文吗？”
“不要在这里看。”
“好。”吕星科站起身，走出房间。
回到书房，他屏住呼吸，开始读吕壮的作文??
被杀害的妹妹
我只有一个妹妹，可实际上有两个。如果她活着，现在上四年级了。她的名字叫仙子，是我亲大姨唯一的女儿。
今天是仙子死去的日子。望着吕雪，妈妈哭了……我心里难过，把吕雪领到外面。
“妈妈为什么哭呀？吕雪问我。
“今天是仙子死去的日子。妈妈可能想起了仙子。”我说。
“仙子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现在还哭呢？”吕雪奇怪地问道。
“虽然死了好久好久，但想起来也会难过的。何况仙子是在树林那边的河滩上被坏人杀死的，这就更叫人伤心了。”
听了我的话，吕雪惊呆了，脸色顿时煞白。爸爸妈妈都没说过仙子被杀害的事，所以吕雪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吕雪发青的脸，我很后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仙子是在我5岁时被害的。死的时候只有3岁。当时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许多人都围在沙滩上哭。
我坐在树林里的树墩上，久久地想着仙子和那个凶手。我想了很久很久。吕雪不知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仙子被害的时候，她心里多么害怕呀。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怦怦直跳。人死了究竟到哪里去呢？下地狱吗？上天堂吗？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真恨不得赶快长大成人。
“把这些山花献给仙子姐姐吧。”
吕雪采来了许多黄色的和红色的野花。我们两人在树林里用石子堆起了一座坟墓。我虽然觉得有点孩子气，但看到吕雪好不容易采来了花，也就帮她堆起来。吕雪双手合在脸前祈祷了许久。
“吕雪，你祈祷什么？我问。
“我说，仙子姐姐，你快点醒来，醒来和吕雪，还有哥哥一起玩。”吕雪回答说。
“你真是个傻瓜。人死了再也不会活了。”我说。
“会活的，再过一百年就会活的。”吕雪回答。这话她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
被杀害的妹妹太可怜了。我要把对死去的妹妹的爱倾注在吕雪身上。
吕星科看完吕壮的这篇作文喟然长叹一声。
唉，吕壮这孩子呀，也真可怜。
“我要把对死去的妹妹的爱倾注在吕雪身上。”吕壮的这句作文结尾深深地打动了吕星科的心。他被儿子那纯真的感情深深地打动了。
吕星科从口兜里掏出一支烟，心慌意乱在烟盒上用力弹了弹，点燃后大吸了一口，站在窗前沉思。屋外除了黑乎乎的森林外，早己是繁星点点，万家灯火。香烟一点一点燃掉，烧了手指，吕星科才发觉。
杨丽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这套新衣是在她知道柳花峰将要重返市中心医院后悄悄准备的。
杨丽想用这崭新的装束，表示对柳花峰的一往情深。
她在车站广场下了车。
午后的通江火车站出站口，人声嘈杂，摩肩接踵。各种口音的人在大声地聊天，其中还夹杂着广播里播送列车班次的声音。
杨丽和医院的同事们已经先来了，正在一起谈着什么。吕星科顺路赶来，他发现杨丽穿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衣服，心里自然很别扭，但脸上表情却是城府很深，没有什么吃惊、愤怒流露出来。
“我也许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吕星科心里想。但她非常想看看杨丽和柳花峰见面时的目光。他动脑思考想到，两腿之间无小事，官员与有钱学者要管进自己裤腰带。为什么腐败学者、贪腐官员十有八九性上犯错，因为当权力没有被囚禁在法律的笼子里，当性没有被套上道德的锁链时，天使就变成了魔鬼。性与政治、法律本身不是罪恶的，罪恶的是那萌生无尽贪婪而又邪恶的欲望报复。多少人性与欲望的阴暗，在金钱、权力畸形情爱中，变得耐人寻味回荡……
杨丽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抑制不住。在火车站上播音员广播出旅客列车快要到终点站的时候，杨丽急切地从火车站广场长椅上站起来，向出站口处不停地眺望。她自己也觉察到这种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但一想到柳花峰肯定会对自己的美貌大吃一惊，不觉又洋洋得意起来。她想：给吕星科一记狠狠回击的时候到了。
火车呜着汽笛，轰隆隆地驶进站台。
杨丽把小提包紧紧地抱在胸前，眼睛在陆续下车的人群里搜寻着。
“啊，来了！来了！”
杨丽顺着医院里的同事们的目光望去，看到姜眉秀招手笑着走过来，但没有看见柳花峰。
姜眉秀在拥挤的人群中，侧着的身体挤出了检票口。
柳花峰呢？杨丽在怀远周围寻找着，还是没发现柳花峰。
“辛苦啦！同志们。”姜眉秀大声说。
杨丽看到跟在姜眉秀后面的那个臃肿的男人时，差点没叫出声来：柳花峰！但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身材修长，无限多情、煽情的柳花峰了。
“谢谢。”柳花峰的声音没有变。但那张臃肿得轮廓模糊的脸，已失去了以往的美。车祸无情的摧毁了他的健壮的身体，8年孤苦伶仃的异域生涯已使他心力交瘁。
我等待的就是他吗？我要把自己的身心交给这样一个人吗？
吕星科很快就发现了，妻子望着柳花峰的眼睛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变得冷冰冰的了。
可是，杨丽一点也没有想到柳花峰的衰老和萎顿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就是因为内疚！
“身体好了吗？”吕星科问柳花峰。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情绪怎么这样好。
“谢谢，已经好多了。”
“欢迎你回到这座美丽的山城，你又将开始新的工作啦。”
柳花峰客气地跟吕星科打过招呼，走到杨丽身边。柳花峰对杨丽亲切地笑着，可杨丽只是冷漠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杨丽等待的不是这个臃肿有男人。她在心里曾多次描绘和柳花峰再次相会时的情景，但没有一种是像今天这样的，全是富有诗意和戏剧性的。
“杨丽，这回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姜眉秀和悦的话音，弦外有声，使杨丽如梦初醒
“哪里，哪里。”对于自己怎么会这样自然地敷衍姜眉秀，杨丽也不禁感到奇怪。
她心里想，姜眉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外表上光明磊落，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你因为吕星科没娶你，你明知吕雪是苇小季的女儿，却和吕星科串通一气让我来抚养。
这时杨丽医院过去与柳花峰很不错的一个女大夫小声嘀咕说：“柳花峰，这个人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太小气啦。到国外呆上好几年，回来却什么礼物没给大家带。”这声音虽小，但大家能听得见。
吕星科修养颇高与大家打了招呼，先开车走了，他一天有忙不完的诉讼代理。
一行人上了医院的汽车，车站广场上只剩下杨丽与姜眉秀一俩个人。姜眉秀说：“傻站着干什么？走吧。”坐上公共汽车后，杨丽突然感到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今天开公共汽车是个年纪轻轻的愣小伙子，公汽突然启动，杨丽脸向左向右微微摇了摇，她长叹一声。姜眉秀却说：“今天的风是朝一个方向刮的，你看呀！”
杨丽伤感地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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