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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冬忙着帮史老师发放新书、收缴杂费，楼上楼下的跑个不停。李义宣依然是志得意满，夸夸其谈的，声音早成了鸭公嗓，粗砺了很多。黄燕妮一如既往地文静端庄，还体贴地问陈冬要不要帮忙。体己的人就是一缕春风，湿润如玉，陈冬心里感觉暖暖的。郭雨川有些反常，木木地坐在座位上，眼神都低垂着，下到了尘埃里，像是怀着重重的心事，孤独地置身于热闹之中。
等陈冬回到班里，李义宣就急不可耐地跑了过来，凑着陈冬的耳边说：“出大事了，你知道吗?”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相声演员那般夸张，有一种令人紧绷心弦的感觉。
“什么事呀，这么一惊一怍的。”陈冬有点不太相信李义宣的话，认为他的话都要挤挤水，才能听得干爽些。
“你不知道吧？这次郭雨川拿着她表姐的手机玩直播，打赏打掉了十几万，她妈都快急疯掉了。”
“打赏？这是什么东东呀？”陈冬故作轻松的说。
“怎么说呢，在网上，有很多人开了直播，将吃喝拉撒睡等一些事播给人看，就会有很多粉丝，然后就要送花什么的，这些花是要花钱买的。就好比是你去看一个人表演，如果你觉得好，你就抛些碎银子给他。”李义宣解释起来还是很善于通俗化的。
“那她不是自己有手机吗？干嘛要用她表姐的。”陈冬问。
“她自己的手机不是没绑银行卡吗？就打不了赏。打不了赏，人家就不理乎她。”李义宣似乎是经验老道，接着说：“你不知道，这打赏也容易上瘾，越是打赏，那些直播的网红就越不要脸，什么都可以按照你说的做。有人可以为你在卫生间吃饭，有人可以为你脱衣服。”
陈冬感到大为吃惊，这是什么社会呀，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有呀，与其说这是猎奇，还不如说这是无聊。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她是我女朋友呀，什么都跟我说了。”李义宣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恶不恶心呀，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也不害臊！”陈冬十分反感地说道。
“信不信由你了。”李义宣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轻蔑。
陈冬望了望木在那里的郭雨川，觉得李义宣说的多半是不假，要不凭她的性格，是不可能在那安坐如山的。十几万呀，这如何得了呀，她这个寒假是怎么过来的呀，陈冬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放学回家的时候，陈冬特意走到郭雨川跟前，问：“李义宣说的是真的吗？”
郭雨川低着头，半晌没有回答，待她抬眼望着陈冬的时候，已是梨花带雨，泪眼如注了。陈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很是套路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吸取教训就是了。”
路上，陈冬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愧疚，自己无力帮助人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触发人的伤悲呢？郭雨川能挺得过去吗？人的力量真的是太弱小了，面对复杂的社会，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感到的是无能为力。
“盛中，你知道打赏吗？”陈冬问。
“打赏？你说的是直播打赏吧。”王盛中感到有些诧异，这个吊书袋的小伙伴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呢？
“嗯”，陈冬点了点头。
陈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急切地说：“哥，你还不知道吧？郭雨川用她表姐的手机打赏出去了十几万，家里都快急死了。”
看来李义宣的大嘴巴是广而告之了。“还有这事？真是傻子呀。”王盛中不无得意地说，“我也看直播，但我才没那么傻了，去送什么花呀，礼物呀，网络那头你都不知道是阿猫阿狗的，有病才那么干。”
“盛中，这直播就那么有魅力吗？”陈雪问道。
“什么魅力，还不是钱在作怪吧，你们不知道，现在有的网红做直播，一个月的收入不得了。都是年纪轻轻的，整个网红脸，在镜头前装模作样的，恶心得很，发发嗲，就要钱，我是看不起。不像玩电竞的，那是正儿八经的比赛项目，玩好了还可以在国际上拿大奖。”王盛中开始有点关不住闸了。
陈冬这才知道，现在的网络与他在深圳作交换生时所上的网络已经不一样了，他那时只不过注册了一个qq号，只有陈雪一个好友。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就连一贯比较喜欢看书的父亲，竟然也离不开手机了。网络就是一张大桌子，总有人会利用不同的技术做出不同味道的菜肴端上桌来，也就成就了网民的狂欢盛宴。他和陈雪，还只是在屋外逡巡着的孩子，享受不到这个全民party，却也落得清静自然。
吃饭的时候，陈冬把这事和爷爷陈郭生说了，陈郭生对打赏一事听得一头雾水，对其中的道理却又了然于胸，像一个高深的禅者，意味深长地对兄妹俩说：“你们所说的网这个事呀，我是麦子缝都不懂。我的眼光也就只在陈村这么块地方，但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将来读书还要去更广大的地方。在陈村有陈村的好，可以因因相陈，相互熟悉，不会对陌生的事物有担忧，毕竟是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但你们面对的未知就更多了，需要你们一一去了解，去探索。未知其实就是一种诱惑，既有可能让你掌握新的技能，又有可能让你陷入新的陷阱。你们所说的这个同学呀，就是掉入了陷阱。”
每每听爷爷讲这些事，陈冬都感觉到有些收获，他的“未知诱惑论”让陈冬感到耳目一新。他不禁又追问道，“爷爷，那怎样才能不被未知诱惑掉到陷阱里呢？”
“定力！应该说是定力。”陈郭生肯定地说道，“佛家讲戒定生慧，意思是说我们要有一种定力，不为纷纭世事所扰，才能够不被诱惑。”
“定力？”陈冬很是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定力。”陈郭生肯定地说，“意思是说这，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一套信念，如天道酬勤，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美事。读书是这样，书山有路勤为径，只有苦读，没有捷径可走。挣钱也是这样，一要靠功劳，二要靠聪明，光有聪明而不勤劳是没有用的。我们很多人之所以好赌，之所以上当，之所以受骗，多是想贪小便宜的。前几年好几个人被骗到广东去搞传销，就是想着一夜暴富呀。哪有这么好的事呀？我们自己有几斤几两都没掂量清。”
陈雪觉得他们的对话过于严肃，主题过于重大，插不上话，却也认认真真地听着，像一棵小树一样，从中汲取一些有益的养分滋养自己。她插话道：“爷爷，郭雨川为什么会那么舍得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出钱呀？”
“这个我也不太懂，可能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陈郭生认真地分析道，“你想一想，要是当着面数钱给人家，你会那么大方吗？会那么傻吗？就是因为用手机出钱，也不是一个数字，你感觉不到，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出了血，等到大梦方醒，已经迟了。”
陈冬这才悄然大悟，原来网络就是有着这样一股潜藏的暗流，才让人不慎掉入其中的。能够真实感受到的事物，会变得更加珍爱些。手里拽着的钞票，一定是捏得更紧些的，生怕乱花了一个钱。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虚拟所带来的生态，看似是一种不受约束的自由，实际上也暗含着一种不被提醒的危险。
月亮是不知愁的，带着暮冬的微寒，冷冷地照在窗帘上。郭雨川愁苦的眼神在陈冬心里一直闪现着，攫住了他的睡意。打赏，打赏，这哪里打赏，分明就是一个无底洞呀，无知的好奇心，同样欲壑难填。月亮呀月亮，你能否告诉我，如何让我们这些少年安然度过他的青春？月亮不言不语，陈冬苦苦寻找答案，最终找到的只是教训。有些事并非经历才会有教训，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同样是人生成长中的必须，不管是正是反，都有经验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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