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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整个屋子里都是，还不晓得。要是客人来了该怎么想！我劝你最好戒了，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吸二手烟更不好。”小张气呼呼的道。
常国和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这个掌管财政大权的人物。他本身脾气不算十分温和，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他总是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下，无法自由的竖张。
虽然相处了一阵子，但他跟小张说话很少。小张是一个典型的城里女孩儿，长得很漂亮，人看起来很高傲，常国和压根不敢凑近。她还是一个大学生呢，三哥经常夸她有能力，这样的人能帮衬到自己。于是常国和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个能人给三哥添麻烦。
被奚落了一顿，他也不敢发脾气，点头哈腰的道歉，之后乖乖的拿着烟灰缸就跑到了阳台去。
在高高的楼阁上俯瞰大地，覆盖了几乎半个城市。复杂的道路立交桥，一栋栋高楼广厦万千。在窗台看着，刚开始眼睛有点痛，有点眩晕，不敢深深张望，总有一种会掉下去的感觉。
常国和把自己死死地挤在角落里，烟灰缸放在凳子上，仰着头看着烟雾蒸腾在半空中不断变化的状态。
那是复杂的图案。
抽了半根烟的功夫，小张突然接了一杯水过来，眉头一皱，歉疚的道：“对不起啊，我刚才说那些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就是说，在公众场合最好要注意一点，有很多公司都是明文规定不能在办公区域抽烟的。”
“没有没有，我没生气。我是怪自己，我没本事，啥也不懂。”常国和咬着下唇，在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面前，他感觉自己有点抬不起头。
小张瞧见他这般模样略有些担心，忙将水杯往前一送，似乎想跟他聊聊天。
但这时，常国和发现小张捂着鼻子皱眉的样子，瞬间明白她对烟味有点敏感。于是赶紧把烟掐灭说不抽了，双手合十哈了几口气，接过水漱了漱口，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客厅。
此时客厅里的烟味在经过开窗后通过的风吹过，渐渐地淡了去。
二人平行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着铁甲小宝，常国和假模假式的看着，实际上有点不好意思直视身边的这人。
小张倒是大方些，把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常国和道：“你刚刚来上海，一切都还不习惯吧。”
“习惯习惯。”常国和违心的说。
小张是个通透人，早就看出了端倪，当即直言不讳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不习惯，我听说你以前是在工地上当包工头的吧。”
“额……恩呢，有一个小的包工队。”常国和紧张的回答。
小张道：“我听说做包工能赚不少呢。”
“还好吧，不是很多，但是够养家糊口的了。真正赚的是那种大包工头，他们把活转包给我们，中间抽一些比较大的分成。碰到好的还好，要是碰到不好的工程结束了就跑路，上哪儿都找不到。还好我碰到的都不错，每次都能按时结完钱。”
一说起包工的事，常国和顿时话多了起来。
小张闻言，笑道：“那还挺好的，那你怎么不做了？”
“我哥让我来跟他做，我就来了。”常国和直言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懊悔，不由得摇了摇头，长叹道：“唉，但来了以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每天坐在沙发上干着急。”
“也是，你喜欢看动画片啊。”
“不喜欢，我儿子喜欢看，看的时候就想起儿子了。”常国和略微伤感的说。
小张一听，不禁凑近了一些，拍着他的肩膀道：“反正过年还能回去看看的嘛，等稳定了把他接出来，在上海读书肯定比老家好。”
“我本来是有这个想法，可是……我觉得我稳定不了了。”
“为什么？”小张疑惑的问。
常国和话匣子打开了，便说出了实话，他叹道：“唉，我什么也不会，感觉帮不上我哥的忙。与其这样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自己回去做我的工地。我可以一天从早忙到晚，心里踏实。现在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觉，一天下来什么也做不了。”
他出门十几年，已经习惯了每天为了生计奔波，习惯了用汗水换来吃喝。一旦闲下来，反而闲不住。
小张并不了解他的经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这样还不好啊，我要是你开心还来不及呢。每天睡到自然醒，偶尔出去玩一玩，看看书啥的，多自在。不像我，每天都睡不饱，一早上就得挤地铁。”
“停下来就吃不上饭了，不敢停啊。”常国和感慨道。
小张撇了撇嘴，道：“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吃不上饭？怎么可能。而且你不是有你哥吗？肯定不会让你吃不上饭的。”
“不踏实，你不懂这种感觉。你没有挨过饿，没有体会过吃不饱穿不暖，如果不去拼，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饿死。”常国和一字一顿的道，这个经验来自于跟师傅做补锅匠的那几年。
小张这个从小虽不算养尊处优，但至少衣食无忧的女大学生哪里能懂。听着常国和这么一说，不禁眼睛一亮，升起了不小的兴趣。
“哇，你跟我讲讲是咋样的，苦不苦？”
“苦！很苦很苦！但其实也挺快乐的，我以前啥也不想，就是闷着头的干活找饭吃，反正从来都不会停下来，永远都有事情做。不像现在，我想干活都不知道怎么做下去，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常国和两手一摊，越发觉得这个工作可能不适合自己。
小张一听，眼珠子一转，指着样品间道：“那你去看看样，我听王总说要多看看，以后找样的事情都得交给你嘞。”
“呵呵。”常国和苦笑着看了一眼，摇摇头道：“那有什么用，第一我看不懂，第二我就算看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啊。我不会说英语，这把年纪了，感觉也不可能学得会。”
说到这里，常国和又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学习呢。这十多年来，就是因为没有文化，吃了太多太多的亏。
小张见状摇头道：“那你就错了，你以为学问有多大呢。我以前实习的时候去过另一家公司，人家老板自己一开始啥也不懂，就是不断的翻样找样看明白了，不一样做的红红火火。至于英语不会说？那有什么要紧的，请会说的人呗。反正王总会说我会说，你负责国内染厂织布厂这些不就行了。”
“这样也可以吗？”常国和不由得有些心动起来。
校长严肃认真的点头回答道：“当然了，人都是在不断地学习中成长起来的，谁说非要会讲英语啊。我以前的同学好多都把英语还给老师了，一样做的好好地。”
“可我们这个是外贸公司。”
“谈生意那块就让王总自己谈嘛，你管那么多。你要是能帮他把国内这些厂家联络起来就能帮他缓解一大口压力了，他现在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没日没夜的忙活，你该帮他分担。”
这一刻，仿佛两人掉了个个来，仿佛小张才是经历更多的那个。
常国和感到有些心动，但还是有些忐忑：“我学不会吧感觉。”
“哪有什么学不会，我们老师以前经常跟我们说，世上没有什么学不会的东西，就看你想不想学。反正我是不想，我只要做好我会计的分内工作，稍微了解一点就好了。你嘛，一定得好好学，以后把生产这部分管管好，王总就可以轻松下来，不用一力肩挑了。”校长故作老成的说道。
这些严肃的话，配合着那稚嫩的面庞，竟变得更加有说服力。
常国和被她深深说服了。
“好！我学我学。对了，你能不能教我一点简单的英语啊，我也想跟人外国佬交流交流。”常国和搓了搓手道。
小张一听，忍不住扑哧一笑：“以后可不要叫什么外国佬，万一人家听得懂搞毛了呢。外国友人知不知道，要想跟人招呼，你就说hi或者说hello。”
常国和边听边往样品间走去，嘴里重复着：“hi，hello。”
那蹩脚的口音，让小张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于是常国和还想学其他的，小张就说不要着急，学语言这种事儿只能慢慢来。
贪多嚼不烂。
来到样品间，整整齐齐的各种样卡挂的满满的，对各种布料的名称和成分都有清楚详细的说明。
小张说道：“王总在公司开张之前花了好长时间连夜弄出来的，一个嘛是有用，另一个就是要给你学习学习的，你可别辜负王总一番心意。还有那边摆着的一堆书你看见了没，都是王总给你准备的。”
“那他怎么不跟我讲啊。”常国和顿时一愣，有些不满的道。
小张耸肩道：“王总一天忙的不可开交，你看他每天多晚才回来，早上一早就又出门，可能忘了吧。”
听她这么一解释，常国和的心总算恢复平静了。差点就忘了，三哥的性格本来就是那样，不太能看得出来身边人的情绪，他是一个智商超高，但情商低于一般水平的聪明人。
智商、情商这个词儿，还是小张告诉的常国和，以前常国和就发现了，但说不清楚，原来用两个词就可以清楚地解释出来。
书籍堆叠在窗台上，一本一本全都是纺织业学的知识，王仁贵上大学时候用的。翻开的每一页上都有清楚地注解，代表着那几年他有多用功，为了忙好，提前做出了多少的准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常国和突然很想抽自己，自己怎么会有给三哥添麻烦的心思呢，自那以后，放弃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小张闲来事情也不多，干脆跟他一块翻起了样品。虽然同样不是很懂，但比起常国和，小张懂的肯定稍微多一些。在最初时，能帮的上忙，稍微解释一下。
常国和听的十分认真，比对着样品和在心里牢牢地记下样品的成分，像什么专业词汇一个一个硬记在脑子里，哪怕不理解，首先在脑子里产生这个概念。
他渐渐投入其中，兴趣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忙到入神，中午外卖送过来，小张呼唤他吃饭，常国和直接摆手说：“hello,我不吃，我不饿。”
小张听着那蹩脚的英语，扑哧一笑道：“hello可不是现在用的，那是打招呼用的，你要说不饿，就说iamnothungry。”
“哦，我闹肚子还不贵。呸，这是什么鸟语，还是中国话好听。”常国和听后直摆手，心想着不吃就不吃吧，非要吹牛说闹肚子，还不贵？嘶，还是不学了吧。
于是继续沉陷在学习之中，直到小张把饭送过来，他才勉强的吃了两口。
小张见他如此投入，便也乖巧的不做打扰。心想着：这家伙挺搞笑的，还挺认真，王总有个不错的兄弟呢。
透过样品间的玻璃门，看到那盘腿坐在地上对新知识如饥似渴的常国和，小张受到感染，自己也去找事做，似乎不做点事，对不起王总开的工资。
以至于等王仁贵拖沓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看到公司的灯没关，小张还在前台核算流水，而样品间里的灯还敞亮着。
王仁贵大为惊奇，立刻上前问道：“小张，国和是不是在里面？”
“是啊王总，他学的可认真了呢。”小张应道。
王仁贵顿时满意的笑了，悦色道：“那就好，本来我还担心呢。”
说着，他到门口看到常国和，叫了一声：“国和，我回来了。”
“哦，hello哥哥。”常国和用怪调回了一句，弄得王仁贵不知所措：“这是什么口音。”
“噗嗤！他今天让我教他英语，学了一句。哈哈，这回算是说对了。”小张笑的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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