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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卫东和赵玉兰一左一右地下了车。
赵玉兰穿得崭新，上身的确良衬衫，下身笔挺的黑裤。
赵卫东一身西装，胸前还别个红花。
早在汽车停在梁家门口的时候，就有一大群老人孩子围在车跟前看汽车。
老人们看到赵卫东胸前别着的红花，都隐约想起今天好像是赵家娶亲的日子，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赵家来娶亲了？”
“梁家丫头的事他们不知道？”
“赵家还算有良心，没退婚。”
“这像娶亲的吗？咋只来了两个人？”
“来那么多人干啥？这辆小汽车能顶几百个人。”
“公社里不是早就宣传红事不许大操大办么？”
赵玉兰听到了人们的切切私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大步走进梁家院子，放高了声音笑着说：“亲家，我们来接媳妇去领结婚证了。”
周翠萍只站在自家门口，怯怯地不敢说话。
“惊蛰在屋里么？”赵玉兰问周翠萍。
“在，在这屋呢。”周翠萍说。
赵玉兰一掀门帘进来，看见梁惊蛰躺在炕上，却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转身问周翠萍：“哎哟，她这是咋了啊，咋这会子了还躺在炕上？”
又装模作样地走到梁惊蛰身边伸手一摸，惊讶地叫起来：“这腰上咋还打了石膏？”
周翠萍明明之前在县医院看到过赵玉兰，此刻知道赵玉兰在装糊涂，也不揭破，只说：“惊蛰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摔伤了腰。”
“不要紧吧？能起来吗？”赵玉兰继续装糊涂。
又朝外面喊：“卫东啊，你别外面站着了，快进来看看你媳妇。”
赵卫东这才走进屋子里来，但他没有往梁惊蛰的床前走，而是远远地站着。
梁惊蛰躺着不动，却暗暗观察赵卫东。
个子倒是挺高，人也长得好看，只是，眉宇间好像有点晦暗，不像个正派的人。
“卫东，过来呀。”赵玉兰笑着催促。
赵卫东的脸色难看得很，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听见几个女人说梁惊蛰从山崖上摔下来的事，又听见她们说大夫已经下了结论，说梁惊蛰整个下半身没有一点知觉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下半身没了知觉，赵家娶过去，洞房花烛夜，也是个死尸一样的人，脸蛋长得再漂亮，赵家那小伙子能下得去口？”
接着，一阵暧昧的笑声。
又有几个女人说了极为不堪的话。
大概意思就是谁家小伙子疯了，会娶这样一个媳妇。
赵卫东听得直皱眉，他原本是看上了梁惊蛰的美貌，之前他妈赵玉兰说梁惊蛰的事了，他没当一回事，还是坚持要娶梁惊蛰，他想，他娶老婆是为了睡觉，又不是干活。
所以，他今天坚持来娶梁惊蛰过门。
现在听了这些女人的话，他犹豫了。
赵卫东不知道，那些说闲话的女人都是李兰淑特意安排的群众演员。
那些女人的话，都是李兰淑给她们事先编好背熟的台词。
此刻，站在黑咕隆咚的矮房子里，赵卫东一点儿洞房花烛夜的兴趣都没有了。
“你真的站不起来了？”赵卫东远远地站着问梁惊蛰，语气冷淡。
“这很重要吗？”梁惊蛰反问，语气比赵卫东还要冷淡。
“下半身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赵卫东又问。
“那还用说，要是有感觉，就能站起来。”赵玉兰在一边笑着说，好像梁惊蛰站不起来这件事有多好笑似的。
但看到周翠萍愁眉苦脸的样子，赵玉兰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笑得太不合时宜，就也苦着一张脸：“亲家啊，惊蛰出了这事，你咋不跟我们说一声呢，害我把请帖发出去了，这会儿那些亲戚朋友都在饭店里等着卫东和惊蛰小夫妻去敬酒呢。可她这，站都站不起来，咋敬酒啊？”
高手！
佩服！
梁惊蛰在心里赞叹赵玉兰。
自家想退婚，却还不肯先说，还要把问题抛给周翠萍。
果然，周翠萍听了赵玉兰的话，原本愁苦的脸上又增添了愧疚：“对不起啊，惊蛰的出事，我也是吓慌了，都没顾得上跟你们说，那个，饭店的饭菜很贵吧，要不，我们认一半？”
周翠萍现在觉得是她耽误了赵家娶亲，害赵家花冤枉钱，只想弥补赵家的经济损失。
“这是饭钱不饭钱的问题吗？”赵玉兰的神情忽然咄咄逼人起来，“我请了亲戚朋友等着看新娘子，你说咋办？”
“我躺着他们就不能看了吗？”梁惊蛰说。
赵玉兰听了直接站起来：“你这丫头咋这么说话呢？你躺着能给长辈们敬酒吗？”
“不敬酒就不能领结婚证了吗？”梁惊蛰问。
“你这个鬼样子，你还好意思嫁给卫东啊？”赵玉兰终于装不下去了，她原以为自己说了，梁惊蛰会主动提出退婚的，没想到脸皮这么厚。
“咋不好意思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梁惊蛰说。
“无耻！我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赵玉兰走过来恨不得扇梁惊蛰几巴掌。
“我只是说婚事可以照常，怎么就无耻了？”
“照什么常？你照照你现在的鬼样子，你觉得你还能配得上我们卫东？”
“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娶我了？打算退婚了？”梁惊蛰把退婚的皮球推到了赵玉兰那边。
赵玉兰多狡猾，怎肯接梁惊蛰的话，只冷笑一声，把话锋一转：“周翠萍，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儿子原本看上的就是梁盼盼，是你这狐狸精女儿缠着要和他订婚，说要是不和他订婚，她就说我儿子对她欲行不轨，我儿子当时是被逼无奈才答应了和她订婚，后来，我们回去一打听，你这狐狸精女儿名声本来就不好，她说的话，谁会信？我告诉我儿子，不必怕你这狐狸精女儿的要挟，既然看上的是梁盼盼，今天就娶了梁盼盼回去！”
梁惊蛰笑了。
赵玉兰这话，一定是在家里就演练了好几遍的，不然，怎么一口气说得这么溜。
“是吗，那我倒要问问你赵卫东，你妈说的话，可是你的意思？”梁惊蛰盯着赵卫东。
赵卫东先是沉默，然后转过脸不看梁惊蛰，说：“是的，我其实喜欢的是梁盼盼，是你非要缠着我娶你。”
梁惊蛰笑了：“原来这样啊，是我缠着你娶我啊？你们可能搞错了，我梁惊蛰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你去娶梁盼盼吧，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纠缠你。”
赵卫东和赵玉兰面面相觑，刚才听了梁惊蛰那刁钻的话，原以为梁惊蛰会有一场大闹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他们以为梁惊蛰是在说气话。
殊不知，梁惊蛰说的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没见赵卫东的时候，还以为赵卫东有多好呢。
现在见了，算是明白了，妥妥的一个妈宝牌渣男。
真不知梁盼盼图的是什么。
别说赵卫东那渣劲儿了，光这个赵玉兰就不好对付，既然梁盼盼想去?浑水，就让给她去趟得了。
“好，算你是个明白人，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没什么说的了，走，卫东，去接你真正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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