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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刻，天刚蒙蒙亮，因为前夜下过雨，道路泥泞，湿气重的很，但是宿景曦也不敢再耽搁，披上披风跨上马，启程回朝。
她身后跟着的人并不多，来时带了哪些人来，现在就又带着哪些人回去，就是队伍尾部多了几辆马车，装的是一些银州、肃州和能买到的具有漠北风情的特产，她来的时候狼狈不堪，走时倒是轻松。
银州城门之上，一袭青雀头黛色身影屹立在不太显眼的一角，看着三皇女的队伍逐渐远去，等到天空中有飘起了小雨，城门守卫兵犹豫了片刻才过来劝他离开，声音温柔的不像话，生怕惊扰了这位美像神仙的男子。
“谢谢，我这就走。”玉月侧头像守卫兵微微笑了笑，才用斗篷兜帽边缘细碎小绒毛边遮住小半张脸，低着头，轻盈的像一只小鸟下了城楼。
雨有下大的趋势，玉月没有带伞，只能裹紧斗篷快步往望月酒楼的方向走，途经一个小茶摊，面积不大，只有两张方桌八条板凳，一个装茶的挑子，一个油布支起的雨棚和一个挂着“茶”字旗的竹竿。
茶摊此时还有些热闹，一张桌椅板凳全被一群毛头孩子霸占，茶摊老板是一个削瘦的男子，就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笑吟吟的看着这些矮萝卜头，神情很是慈爱。
玉月不过是愣了几秒的神，反应过来时突觉雨滴已经变成豆大点，便鬼使神差的往这小茶摊里去了。
茶摊老板没想到这时还有人到他这儿来，也是一愣，一看这来人还是一身富贵人家的打扮，神情有些惶恐。
“这位公子，您这是躲雨还是喝茶啊？”他问。
玉月摘下兜帽，露出容貌和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微笑着说：“避雨，也想讨点茶水。”
他也没管这桌椅板凳也没有擦干净，随意的坐下，腰上那枚双鱼戏莲玉佩露了出来，配珠撞在木板凳上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因为这动静，茶摊老板刚端过来茶壶茶杯，视线就落在了那块玉佩上，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玉佩又被人收了进去，被斗篷遮住。
“我这儿没什么好茶，但是绝对新鲜，这是前日才采摘的谷雨新茶，鲜美的很，公子你快尝尝。”茶摊老板为玉月斟了一杯茶，他这儿的茶壶就是普通的陶瓷材质，但是茶杯却是竹筒做的，口径很大，大概是楠竹之类的竹子做的，表面还上了漆，那种绿色脱水之后的干燥颜色和亮漆结合也别有一番风味。
玉月端起茶杯，看茶汤，汤色青绿而透明清澈，闻香，香气清高淡雅唯一无杂味，浅呷一口，滋味甘甜，口舌润泽，入嗓之后回返一丝竹子的清香味。
玉月眼神一亮：“真是好茶。”就是兰兮家也少有这样新鲜的绿茶，“鲜美娇嫩，甘甜清香，隐隐还有些竹子的味道，我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的茶。”
茶摊老板坐在玉月对面，表情带有欣赏和一丝丝得意：“公子居然能完全品出我这茶叶的味道，想必平时也是个嘴刁的主。”他这话没有贬低的意思，随后又补一句，“平日里在我这儿喝茶的都是些大老粗，她们哪里懂茶，每次牛饮我这好茶我都心痛，今日既有缘分得了公子的赞赏，我这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茶摊就在进城后不远的拐角处，看起来很简陋，平时只会有一些家庭窘迫的人在此停留喝杯茶解渴。
这让玉月想起来他在肃州城外喝的那杯寡淡如白水的茶，那和眼前这杯茶真是天差地别，不可比较。
“老板你这茶，是自己家里来的的？”玉月看这茶摊也不像是能赚很多钱的样子，但是这老板穿的却比寻常百姓好一点，至少看着颜色很新，不破旧，家里应该有些积蓄。
茶摊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算是我家里来的吧。”
玉月追问：“算？为何这样说？”
此时隔壁一帮小崽子突然喧哗起来，打扰到了这边的谈话，她们就像是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崽，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我先来！”
“不，我来！”
“搞什么啊，让贝哥儿先唱啊，上次说好了的！”
“贝哥儿唱什么，就他那蚊子大点的声音，谁听得见。”
“大毛！你又欺负贝哥儿！”
一众矮萝卜头跳上跳下，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茶摊老板立即过去主持大权。
“别吵了别吵了。”老板把名叫大毛的女孩儿拎到身边，蹲下来对她说：“上次说好的让贝哥儿唱，你怎么能不守信用？”
大毛完全不服，完全是熊孩子的模样：“他又唱不出来，凭什么让他唱。”
老板还在和大毛理论，玉月看向那个规规矩矩坐在板凳上，就是大家口中的“贝哥儿”的男孩，他看起来大概有十岁，很瘦，容貌粉雕玉琢，身上的衣服洗的有点泛白，但是干净整洁。
此时贝哥儿低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神情不太好。
“他唱的出来，贝哥儿专门回去找他娘亲学了的！”他身边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娃，似乎是拥护他的，气冲冲的，头上扎的两个冲天鬏都像是被火点燃了，对着大毛说：“人家为了这次能唱，专门去学的，凭什么不让他唱！”
“你个房梁上冬瓜！”大毛瞪了那小女娃一眼，愤恨的说：“昨天你才吃了我给的糖葫芦，今天就维护上彩贝了，把糖葫芦还给我！”
小女娃有些怂怂的缩了一下脖子，又扬起下巴和大毛说：“还就还，谁稀罕啊，明明是你先欺负彩贝的。”
“等我回去就让爹爹给我买一根，我还给你。”
大毛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坚定，这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已经面临破碎，玉月才走到彩贝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彩贝抬头就看见一位像仙子般的男人，眼里的悲伤都被惊艳掩盖了。
“你要唱什么？”玉月问他。
彩贝咬了一下粉嘟嘟的嘴唇，嘴唇动了一下，像是说了什么，但是玉月没听见，他只能弯腰将耳朵凑到彩贝嘴边，“再说一遍？”
“唱，唱，唱谷雨，歌。”稚嫩的童声雌雄莫辨，玉月觉得这声音就像是刚抽枝的嫩柳，柔软，细嫩，清新，婉转……
这彩贝的嗓子条件很好啊。
“那，你要不要唱给我听？”
“啊？”彩贝茫然的张着嘴。
玉月笑着说：“既然她们有人不让你唱，不如你来我这桌，唱给我听？”
“你的嗓音这样好，唱歌也一定很好听吧。”
彩贝不止是个极度害羞内向的孩子，还是一个先天结巴的孩子。
“我，我，结巴，唱，唱不好。”
之前彩贝也试着唱过歌，却怎么也掌握不了气流和断句，唱歌和说话一样结巴。
“可是你不是专门练过吗？”玉月好奇的看着他，用心鼓励：“既然能答应大家来唱，那肯定是有自己满意的成果的吧，我很期待呢。”
彩贝一双小手捏着袖摆，表情十分纠结，最后才小声说：“不，不唱，唱了。”刚刚被小伙伴们这样乱搅一通，他也没有勇气再唱了。
他低下头，非常沮丧。
要一个小孩子敞开心扉从来不是一个陌生成年人片刻就能做到的，玉月只是装作可惜装。
“这样嘛，那下一次，你再遇见我，可不可以给我唱啊？”
彩贝没想到他还没放弃，不过这话倒是让他由燃起希望之火。
下一次！虽然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但是他就有时间将歌练的更好，到时候唱出来的效果肯定比现在还好！
“好！”彩贝冲玉月笑，狠狠点头。
其他矮萝卜头都听见了，大毛不屑的哼了一声，招呼着其他小伙伴继续唱谷雨歌。
“雨娃娃过节，雨点儿跳舞；一滴雨，一粒谷；串串雨，赛珍珠；布谷鸟，唱得欢；布谷布谷快布谷……（李少白《谷雨》）
清脆稚嫩、欢快的童谣在耳边响起，玉月和茶摊老板回到之前坐的座位。
“你别看这大毛平时老是欺负贝哥儿，但若是贝哥儿被被人欺负了，她准冲第一个。”茶摊老板放低音量和玉月调侃道：“小孩子，还不懂。”
不懂什么，就不多说了。
玉月又呷了一口茶，将之前断开的话题找回来，“您还没说呢，怎么是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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