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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一棵落羽杉背后，一身穿锦缎宫服，金丝缠边，长发散肩若流云，剑眉星眸的男子缓缓而来。
正是姬如芜泽。
姬如千泽与姬如千泷生的七分相似，另三分却让两人气质截然不同，若不站在一起，都联想不起这七分相似。
姬如芜泽儒雅，宛若书生，而姬如千泷截然相反，面容阴鸷，充满杀气。
幻境中的姬如千泷似还年少，眉宇间皆是青涩之感，他手掌在身前握紧又张开，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姬如芜泽，你一个贱人生的，也配跟我争！\"
一掌弗过姬如千泽苍白俊秀的面上，五指红印渲染开来，清晰异常。
姬如芜泽温润一笑，如春风扶柳，并不气恼：
\"魔尊之位，本是你的，我为何要争？\"
姬如千泷冷笑：
\"是不能还是不敢，姬如芜泽，你这张嘴脸，我看着就恶心，除了惺惺作态，你还会什么？\"
姬如千泷脾气暴躁，情绪波动极大，连幻境都开始有些扭曲。
沈流月清冷的脸上是浸入骨髓的恨意。水寒渊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恨意，看向姬如芜泽的眼神冰冷了几分。
幻境破碎，顷刻又结成新的，姬如芜泽跪在恢宏的殿宇前，魔界的雨，比任何一处都要磅礴，他身上的血在雨中蔓延出很远，直到流到阶梯之下。
一双?黄的金靴踏雨而来，被血染红，姬如千泷皱着眉，一脸嫌弃模样，拾梯而上，一脚踹开跪在殿前的男子。
\"多亏了你，本尊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登上魔尊之位，那些扶植你的魔君，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他们被我做成人彘，扔到万蛊池中，到死都求我放过你。\"
\"哈哈……哈哈，凭你也配得到他们的衷心，他们眼瞎了，该死，死不足惜！\"
\"哈哈……\"
姬如芜泽闭上双眸，满身萧索，锦缎宫服狼狈不堪，剑痕遍布，全身伤痕无数，血流成河。
他脸色苍白，仍咬紧牙关说道：
\"千泷，我从未要争，更不想跟你争。\"
姬如千泷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咆哮道：
\"姬如芜泽，你永远那么自以为是，本尊靠自己手段得来的尊位，你以为是什么，你的施舍？\"
\"如今我为尊，你为卑，你身边的一人一物，本尊会一个个连根拔起，他们的下场，全败你所赐。\"
姬如芜泽闭着眸，脸上血色尽失，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轻的让人感觉不到，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最后却只说道：
\"成王败寇，但凭尊上做主。\"
姬如千泷变态的处置了一个又一个魔君，手段残忍之令人咋舌，而姬如芜泽，他被禁锢在一处偏僻的宫殿之中，受尽折磨，幻境光速变化，几乎都是他们两人。
姬如芜泽从一个谦谦公子，最后瘦骨嶙峋的站在庭院当中，病容憔悴，落了一身伤痛，面对姬如千泷的羞辱，他既不求死，也不求饶，直到他眼中的光，逐渐熄灭。
幻境止于姬如千泷深受重伤，倒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魔族众人强者为尊，姬如千泷倒下，倒戈者众多，皆投入被囚禁的姬如芜泽门下。
姬如芜泽几乎是被迎回魔殿，众人拥戴，若此时取而代之，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没有，他来到姬如千泷的??殿，看着昔日张扬跋扈的姬如千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没了三分戾气，这张脸看的很熟悉，仿佛是另一个他。
姬如芜泽伸出消瘦的手，苦笑着看着手心中微弱的魔气，魔界慕强，而他根基损毁，再无力登上那至高之位。
\"这高位，你既想要，就千年万年好好守着。\"
姬如芜泽转身离去，再未回来。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沈流月和水寒渊卷入另一幻境，竟又是沈府。
沈流月伫立了许久，终于推开了檀红大门，咯吱一声，心都揪了起来。
水寒渊冰凉的指尖覆在她的眉间，耳边吹过温和的气息，声线极尽温柔：
\"师尊，别看。\"
沈流月狭长的眸微闪，慢慢拂开水寒渊的手，道：
\"不必，我可以。\"
可她的手却在止不住颤动，惯常不动声色的脸，也露出了骇人的惧意。
即便眼睛不看，可那耳边传来的惨叫声，足以让她堕入噩梦。
这是她上玄天门前一天，沈府上下，除了她无一生还。
夕阳似血，落日余晖，拉的影子很长很长，在这个傍晚，她失去了至亲，生了恨意，直到姬如芜泽死后，这恨意才慢慢消散。
逍遥子教她修无情道，也是希望她不要被仇恨所累，可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这仍是她的执念。
沈流月骤然睁眼，眼中无惧无痛，这场景在她梦中轮回百转，她修无情道数年，早该断情绝爱，不过重来一次，何惧之有。
可她忘了，一入魔道，无情道灭，她所修的功法早在她入魔那刻前功尽弃。
沈府正院，时隔三十多年，既陌生又熟悉，这里花团锦簇，百花争艳，她的娘亲酷爱花草，院中的繁花异草，皆是她经年累月栽植。
可如今浇灌这些花草的，是他们流淌的血。那些血溅在花草上，诡异又残忍。
沈流月站在门槛前，一步之遥，千山万水，她用尽全力，想要踏出一步，却被一阵仓促的脚步打断。
来人竟是姬如芜泽，沈流月惊在原地，沈府已一片死寂，皆已死在魔将之下，她一直以为，这场杀戮，是姬如芜泽所为。
她紧跟上姬如芜泽，在庭院正中停下，整个沈府，尸体横呈，地上躺着皆是她最亲之人，有她的奶娘，还有那些整日六月六月叫她的管家，还有与她一同长大的伴读，他们躺在她的脚下，血肉模糊。
而她的父母，身上皆是刀戟，将她年仅六岁的小妹护在身下，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寒渊，你知道我在何处吗？\"
沈流月声音有些哽咽，所有人都觉得她放不下的是灭门之仇，可谁又知道，人人尊称的流月仙尊，不过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比灭门之仇更让她放不下的，是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倒下，为了活命，瑟缩在角落中连一声都不敢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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