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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前殿，向后面傅邯睡着的寝殿摸过去。他的手紧张地在腰间摸索着——那里藏着一把利刃。
侍卫名叫郭六，表面上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城禁军，实际上他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暗探。
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谁打探消息，只能肯定自己是个情报系统的最底层。
只要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和上线接头，他就能获得一大笔赏钱。
那可比禁军的饷银要多得多。
他的上线非常谨慎，每次都是在京中一家不起眼的酒楼与他见面，而且见面时是在隔着屏风的雅间里，彼此只交流信息，并不见面。
情况特殊时，上线也会避免与他接触，而是让他将情报用特制的墨书写了，放在指定的地点。
前不久丁洵打着查凶杀案的幌子，查办了不少人。
许多侍卫都以为丁洵是借此整顿军纪，但郭六却察觉到，丁洵可能是要清理军中的探子。
他们这些探子为了不暴露身份，都是单独行动，轻易不会抱团。但一起共事了这许多年，多少会有些熟识的。
郭六认识的好几个人，都被关押起来了。
负责看管的似乎是皇帝新调派过来的人，除了丁洵的话谁也不听。
他这几日想了不少办法打听被关起来的人如何了，可都一无所获。
和上线联系的时间还没到，他难以获得帮助。
时间拖得越久，郭六就越心慌。
辗转考虑了几个晚上后，他决定铤而走险，刺杀傅邯。
一来，傅邯死了，他们看守将军府的任务就结束了，丁洵没有理由继续查下去。
二来，上面对将军府的情报很是重视，他揣摩了几次，觉得上面不希望傅邯活着。如果他刺杀成功了，就是大功一件，很可能得了上面哪位贵人的青眼，提拔一二，他也不必再干禁军这个苦差事。
想到前途一片光明，郭六刺杀傅邯的决心更坚定了。
自值守将军府以来就没听见过寝殿里传出什么动静，想必傅邯肯定还在昏迷不醒，他只需在心口捅上一刀，便能即刻取了傅邯性命。
傅邯本就伤重，而且也没见过有医官来医治，所以……熬不住死了也是正常的。
他只要动作快点，就绝不会被发现。
来到寝殿，一片昏暗。
可能是建造时在设计上出了疏漏，这座殿宇的的采光不是很好。如果说在前殿还勉强照得见一些阳光，那么在更内侧的寝殿就完全需要靠灯光来照明了。
然而寝殿里却没有点灯，只有银霜炭暖热的香气钻进郭六的鼻腔，被他吸入到胃里。
啧，不愧是给将军用的碳。他在营中，用的可都是粗糙的木炭，别说炭香了，能少些浓烟都谢天谢地。
嫉妒地唾骂一声，郭六靠着透射进来的黯淡日光，找到了厚重幔帐遮挡着的床榻，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傅将军，对不住了！
脸上带着无声的狞笑，郭六揭开了阻挡视线的幔帐。
下一刻，他拉开幔帐的手僵住。
怎么可能！
视线范围内，床榻上空无一人，只有朴素的被褥静静地躺在上面。
傅邯呢？傅邯哪去了？
惊骇如浪涛般涌起，郭六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极重极快地“咚咚”乱跳。
傅邯、傅邯！
眼睛慌乱地扫着，粗鲁地抖开收拾整齐的被褥，又俯身往床底看去。
然而什么都没找到。
他所翻找的地方空荡荡的——没人就是没人！
幽暗的环境助长了郭六的恐惧，让他难以组织起有序的思考。
难道……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傅邯？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太暗了……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
对、是因为太暗了，他应该、应该把桐油灯点上。
踉跄着退后一步，郭六转动头颅，去找桐油灯架。
猝不及防地，余光瞥见了一道黑影。
“在找什么呢？”
陡然响起的声音听不清远近，好像远在殿外，又好像近在耳畔。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祥的意味。
“啊……”郭六张大了嘴，表情因惊恐变得扭曲可怖，他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失声。
接着，脖颈一痛，有什么黏腻的液体从那里喷涌而出。
“嗬——嗬——”
他捂住脖颈，竭力呼吸着，发出破败风箱鼓动的声音。
但这不过是濒死的挣扎，什么也改变不了。响动声越来越微弱，寝殿里很快重归于寂静。
黑暗里，傅邯轻描淡写地擦拭着染血的利剑，他在战场上用的那把剑早已丢了，因此一直用的是存放在将军府中的另一柄剑。
晦暗的光线下，他的眸色暧昧不清。
但从拧起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有些懊恼——麻烦了，小公主看到这副场景，害怕他怎么办？
殊不知，黎云正为了这件事心急如焚，她想不明白那个侍卫为什么要调开自己。
而未知往往会带来一些糟糕的事情。
匆匆赶往小厨房，丁洵也同她一道。
常婆子正在准备午膳，见黎云神色匆忙，还以为是在担心梅花糕的事。
“公主无需着急，奴婢已经让老头子把糕点送去了。”
这话提醒了黎云，她问：“常五还没回来吗？”
常婆子本来忙着做事情，没怎么注意时间，听黎云一问，才发觉常五已经走了蛮久了，按往常的速度应该回来了才是。
“公主这么一说，奴婢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老头子的腿脚也太慢了些。这马上都该送午膳了，他还没回来。”
黎云眯起了眼睛——她正在思考。
那个侍卫借口丁洵有事将自己调开。
常五去寝殿送膳却迟迟不归。
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都与寝殿有关，那就是说——对方的目标可能是傅邯！
寝殿看管严密，除了送膳的人可以进出，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去的。
那个侍卫很可能是看准了时机，故意调开她，顶替常五去送膳。正好趁着她不在殿内，接近傅邯。
快速地和丁洵交换了眼神，两人显然都想到了这一层。
“公主，事不宜迟，得快去寝殿查看。”丁洵说着就已动身。
黎云不敢耽搁，随他快步往寝殿赶。
傅邯，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她内心慌乱，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知不觉中，关心傅邯似乎已成为了她的本能。
然而关心则乱，黎云并没有意识到傅邯已经醒来好多日，早不再是初见时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
这些个禁军侍卫，远不是他的对手。
时间紧迫，两人选择了从小厨房回主殿最近的路——也就是常五送膳时走的那一条。
因此他们也看见了躺倒在小花园里，身体冰凉，早已失去了呼吸的常五。
“唔……”黎云捂住嘴，眼眶有些湿润。
丁洵体贴地将她的视线与尸体隔开了，“公主莫怕，属下稍后让人来处理，现在还是赶快回去要紧。”
黎云点了点头，大步跨过尸体。
其实她并非是因为看见尸体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自己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那个人果然是冲着傅邯去的，并且很可能是要取傅邯的性命。
她现在只想快些、再快些，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去。
跑到主殿门口，黎云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急促地喘息着，面上绯红，已出了一层薄汗。
守门的侍卫见了这幕，有些惊疑不定。但来的是公主和丁指挥使，他们也不敢拦着。
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内殿，血腥气扑面而来。
傅邯坐在案几旁，一脸无辜。
“此人欲行刺于我。”用下巴指了指地上死不瞑目的侍卫，他补充道：“本将军只是自保。”
黎云愣了两秒，突然察觉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傅将军哪里用得着她来保护。
“呵。”短促地蹦出一个单音节。
瞧，她都被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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