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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触之处只一套冰凉的被褥——显然它的主人昨夜并没有来过。
傅将军不会睡了一夜书房吧?她记得那里除了一把座椅,并没有其他可供休息的地方。
傅将军的身躯那样高大,若真在书房睡了一夜,怕是要不舒服了。
黎云皱着眉头从床上起身,刚一动弹,就觉得颈后一痛——昨日被傅邯咬出的伤口并没有好,似乎还更加严重了。
缓慢而谨慎地摸向后颈,指尖刚一触碰,就引起剧烈的刺痛。
嘶——黎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骂了傅邯两句。
怎么男人发起疯来,就和野狗一样。
不用想,她脖颈处的皮肤定是红肿了。
“春桃,取些水来,我要洗漱。”
春桃早已在殿外候着,听见黎云喊她,便熟练地忙碌起来。
她陪在黎云身边已经许久了,干起这些活来也是得心应手。她年纪小,天性活泼,黎云也不常拘着她,因此平日里伺候洗漱,总爱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但今天,她却过于沉默了些,一声不吭地默默做着事。
后颈有伤,梳洗时最易牵扯到那里。故而黎云全心关注着伤口,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春桃的异样。
等到全部收拾好了,她才发觉春桃有些太过安静了。
“昨日吓到你了。”黎云问。傅将军那副样子,她自己都吓得不轻,更不要提年纪还小的春桃了。
春桃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她满脸通红,一边摇着头,一边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没有,夫人。春桃没有、被吓到。”
她只是、只是不小心撞到那一幕后,有些不敢同黎云说话了。
昨天她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是常嬷嬷在一旁照顾。
当时她担心夫人的安危,急巴巴地要拉着常嬷嬷去书房,还说些什么“将军吃人了”的胡话。
后来,常嬷嬷笑着告诉她:夫人和将军是在做……做大人的事情。
春桃幼小的心灵深受震撼,想到她居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不由地又羞又愧,今天早上更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夫人了。
“没吓到怎么脸红了?”黎云不知道春桃复杂的内心体验,以为她受惊发了热,关切地贴上她的额头试了试体温。
体温正常,看来只是单纯的脸红而已。
春桃不愿说,她也不深究,转而道:“好了,收收心,有正事要你去办。”黎云侧过头露出后颈有些红肿的斑驳痕迹,对春桃说:“本公主这里伤着了,一夜过去也不见好。你去取些药膏来,替我敷上。”
黎云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却让春桃反应更大了。
“夫、夫人。”她的脸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奴婢不是有意要闯进去的。”
“本公主知道。”黎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不必记在心上,早些忘了吧。”
春桃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常嬷嬷,常嬷嬷让奴婢告诉公主……”她停下来,似乎是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常嬷嬷说些什么?”
“常嬷嬷说……”春桃垂下头,声如蚊呐,“说白日宣淫……总归是不好的。”
……
沉默的气流湮没了寝殿内的一切,春桃低着头不敢动弹。
黎云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黑沉下来。
她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呵斥道:“春桃,不许胡说!”
*
竹林。深绿的竹叶被风卷动着簌簌作响。
竹叶下,傅邯背手站立在竹林中,一动不动,已经保持了许久这个姿势。
影六隐在暗中,大气也不敢出。
少主昨夜罕见地没有回寝殿,而是在书房枯坐着睡了一晚。今日天还没亮,就早早地来了这片竹林。
他在等人,但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影六知道少主在等谁。
自少夫人开始习武之后,每天清晨都会来到这片竹林练剑,一日也不曾断过。
只是往日,都是少主和少夫人从寝殿一起前来,而今日,只有少主一个人在这里落寞地等待。
太阳高悬,从清晨等到现在,已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晨雾刚散时影六就已知道,少夫人今日是不会来了。可能是单纯的忘记了,又或许是故意避开了。
等待只是徒劳,但影六不敢劝少主离开。
少主待在这里,他就在一旁守着;少主待多久,他就守多久。
傅邯雕塑般站在那里,若不是清冷的空气让鼻息清晰可见,别人或许会以为他已停止了呼吸。
终于,他纤长的眼睫毛上下微动,连带着整个人也活了起来。
“走了。”
竹林空旷,他或许是在喊影六,又或许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无关紧要。
他心中的人不在这里,所有的话语都没有意义。
转身离开竹林,傅邯一时不知要去哪里。
回寝殿?小公主还生着气,回去只会让她更加厌烦。
书房?事务已经处理完了,只等时机成熟,执行计划。
傅邯突然有些疑惑。在从前,在身边没有黎云的那些时日里,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忙着军中操练、忙着征战杀敌、忙着权谋争斗……他听了黎寰一句“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便跟着鞍前马后地卖命,可到头来,除了一个大将军的虚名,还落下些什么呢?
仇恨?
还是遥不可及的爱?
傅邯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说起来,对这座府邸他总是来去匆匆,似乎从未有闲情这样散步其中过。
“啊——!”
女子的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瑗跌倒在路边,就在傅邯身前不远。她娇羞地低垂着头,等着他扶自己起来。
昨日嬷嬷带来了林将军那边的口信,让她在将军府站稳脚跟,尽可能接触到傅邯,以便探听更多消息。
陆瑗心思活泛,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是有些自得的。
她首先就把主意打到了丁洵身上,丁指挥使模样好,又掌管禁军,前途无量。虽说身份配她暂时低了些,但她到底已不是完璧之身了,要求不能那么高。
陆瑗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她把丁洵完全攥在手心里,就让他和自己一起投靠林将军。林将军两朝老臣,贵为国丈,日后扳倒了傅邯,在朝中的权势说是一手遮天也不过分。只要跟着林将军,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她计划得是好,却没想到在第一步就铩羽而归。丁洵看起来聪明,没想到竟是个木头,她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他不但无动于衷,还好似有些嫌恶。
陆瑗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就记恨上了。
辗转反侧一晚,她又冒出个更具野心的念头来。
既然已经身在将军府了,何必去惦记一个小小侍卫,能攀上傅邯这棵大树不是更好吗?
虽然傅邯已经有了正妻,但是她也不贪,反正她的身子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能给傅将军做个良妾也是好的。
傅将军的风姿,京中少女有谁人不会动心,又有谁人不会闺中怀春、暗暗肖想。
陆瑗也在街上迎过傅邯班师的军队,剑眉星目,挺拔身姿,她少女的春心亦为之荡漾过。
而且,攀上傅邯,她就能根据情况可进可退。傅邯失势便倒向林将军,林将军失势便倒向傅邯。到时候,不但她地位稳固,整个陆家可能都要依仗着她。
怀着这个念头,陆瑗今日悄悄避开了守卫——她乖巧地在院中待了许久,那些侍卫的看管也日渐松懈,于是更方便她跑出来。
她本只想摸清府中的道路,好设计与傅邯偶遇。
但出了院子还没走多久,她就远远地看到傅邯独自一人的身影。
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陆瑗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她悄无声息地躲在路旁,待傅邯走近,娇喊一声,躺在地上,装成摔倒的模样。
按陆瑗的想象,傅邯会关切地扶起她,然后她正好顺势躺到他的怀里,再之后,顺理成章……
可是傅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扶她?
陆瑗逼出几滴眼泪,准备红着眼儿抬头,好勾起男人的怜惜。还没等她动作完,就听见傅邯冷淡的声音。
“你是哪里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
“小女陆瑗,借住在将军府上,不是哪里的下人。”陆瑗泫然欲泣地抬起头,故作委屈道,“小女在府中迷了路,又不慎崴到脚,冲撞了将军,还请恕罪。”
陆瑗?陆修书家的女儿。
傅邯知道她在府上,但一直懒得关注,更不要说知道她的长相了。
他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换做以往,他可能会漠不关心地直接走开,但不巧的是,现在他正烦躁得很。
眼前的女子还不知死活地聒噪着。
傅邯只想把人劈晕了丢出去,好叫她永远闭嘴。但他突然想到,黎云好像挺关心这个女子。
他不能……继续惹小公主生气了。
绷紧的手放松下来,傅邯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缓。
“姑娘崴了脚,那便……”
那便本将军抱着你回去吧。陆瑗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但她很好地掩饰住了。
“那便坐在这里歇着,不要走动,本将军去找了人来接你。”
嗯?陆瑗有些愣眼,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将军府的男人怎么都怪怪的。
她不愿放弃,娇着嗓子想再挽回几句。但傅邯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她院里的丫鬟寻了来,将她带了回去。
“人已经回去了?”
行至一个无人的地方,傅邯突然开口问。
“是。”影六显出身形,“属下亲眼看见,那些丫鬟已经将人带回去了。”
“去告诉丁洵一声,让他的人把那个女子看牢些。”傅邯不耐地捏了几下鼻根,厉声道,“如果有下次,那个院子里的人,就都别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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