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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桃的张罗下，将军府里也张灯结彩，呈现出几分年的气氛。
除夕一早，街上便响起了隆隆的爆竹声。这除旧迎新的声响穿街过道，传进黎云的耳朵里，将贪睡的她从睡梦中唤醒，兴高采烈地勾引着她投入到新年的拥抱中去。
黎云睡眼朦胧，嘟嘟囔囔不愿起，翻身将被子盖过头顶，堵住耳朵，准备再躺上一会儿。
周公慈爱地招手，唤她入梦。
黎云甜甜笑了，朝向周爷爷狂奔而去。
“噼里啪啦——”
突然有爆竹声在头顶炸开，黎云心尖一颤，猛地坐起。
她被惊得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四下打量。
罪魁祸首正站在床边，幸灾乐祸地笑着。
“傅将军！你是小孩子吗？！”居然在寝殿里点鞭炮！
顺手扯过床边的衣衫，黎云狠狠地丢了过去。
傅将军失笑接过，将衣衫一抖，却有个纸团从袖中掉落出来，咕噜咕噜一直滚到床下。
黎云困惑地盯着那个纸团看了又看，忽然想起来了。
是宴会上皇后塞给她的！
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黎寰的威胁，围绕母妃的谜团。黎云所有的精力都被花在这些事上，竟把这个忘在脑后了。
俯身捡起纸团，傅邯也凑过去看。
怕他多心，黎云解释了一句：“皇后悄悄塞过来的，我给忘了。”
葱白的手指展开纸团，将褶皱一一抚平。黎云看去，巴掌大的纸张上只写了一个字——
李。
李？什么意思？
她将纸张前后看了好多遍，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了，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李”字，愣是连一个多余的墨渍都没有发现。
如果目光具有温度，这张纸怕是已经在黎云的盯视下，化为灰烬，粉身碎骨了。
然而……只有一个朴素的“李”字。
黎云终于承认了这一点，转而研究起这个字的起承转合，着墨运笔来。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软趴趴的字迹，是皇后亲自写的没错。
可是，皇后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黎云百思不得其解。
身上忽而一重，是傅邯将鹤氅披到了她身上。她半倚在床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纵是屋内燃了炭，长时间坐着，也容易被寒气侵染的。
“莫要着凉了。”傅邯将她裹得只露出脑袋来，才满意笑了。
随后，他指着纸条，表明了自己的看法：“皇后、林将军、李鸿浩。”
三个人名，彼此联系着，串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黎云恍然大悟：“皇后是让我注意李鸿浩？”
继而疑问脱口而出：“她为什么这么做？”
论阵营，皇后是林将军的女儿，她自然会向着林将军，与傅邯为敌。
论私交……好吧，黎云承认自己与皇后毫无私交可言，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两看生厌，谁也瞧不上谁。
所以，皇后为什么要给她送字条。
而且还是偷偷的，借着宴会的机会塞给她，明显是想瞒着谁。
黎寰觉得，皇后很可能是背着林将军做这件事的。
她一时想不到更多，转而向傅邯求助：“傅将军，你觉得呢？”
“或许……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傅邯认真地看着那张纸条，手指在墨迹上缓慢摩挲。他眯着眼睛，像是在深思。
纸条上还有什么奇怪之处吗？黎云顺着他的指尖，再次打量起那个“李”字。
傅邯的手指在“李”字中间划过，将其分为两个部分。
突然，他指尖一顿，脸上露出了悟的神情。
黎云此时也看出了端倪，“李”字虽然由上下两个部分组成，但它总归只是一个字，而不是两个。
寻常人书写，多多少少都会带些连笔。即使是工整地去写，也会将“木”字的一竖写短，好让它对下方呈现包围之态。
可皇后的这个“李”字，上下却分得太开了些。
乍看不觉得什么，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结构松散得有些刻意，像是故意为之。
或许，皇后想写的并不是“李”这一个字，而是“木”、“子”这两个字。
木。
子。
李。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黎云震惊地微张了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傅将军，眼神交汇的瞬间，就明白对方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李为木子。
这样简单的一个文字游戏竟到现在才被发现。
皇后真正想说的，不是让她提防李鸿浩。
而是在告诉她——
李鸿浩是林将军的儿子。
在肯定了这个事实后，许多问题迎刃而解。
难怪林将军想要扶持李鸿浩成为大将军。
难怪林将军会一次又一次容忍李鸿浩的愚蠢。
难怪即便李鸿浩入狱，死局已定，林将军还是不肯放弃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正面与将军府对上。
一切都因为李鸿浩是他的骨血，而且是他唯一的儿子。
黎云有些理解皇后了，她想起浮山寺事后，皇后曾苍白而憔悴地见过她一次。或许在那个时候，皇后就已发现了这件事。
皇后倒也是个可怜的。
黎云心情复杂，怜惜了皇后片刻后，又嘲讽地微掀唇角：罢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经此一事，她的困意已彻底没了。
放下纸条，正欲起身，傅邯却突然开口了。
“李鸿浩是京畿山脚下一个瞎眼老大娘带大的。”他堪称漠然地提及李鸿浩的过往，“李鸿浩打小读不进书，家里也没那个条件。于是在村里的书塾待了两天，便回家烧水砍柴去了。后来老大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单凭几亩薄田也渐渐不够吃用。”
“李鸿浩头脑不好，但粗长了一身蛮力。眼见家中揭不开锅了，他便打算去军营碰碰运气。”
黎云插话：“然后他就跟在你手下了？”
傅邯颔首，继续道：“他虽粗莽，上阵却带着股不怕死的劲儿，敢打敢拼。此外，对那位老大娘也颇为孝顺，领的饷银大半都送回家里去，因大娘眼盲，生活不便，还特意花钱请了村里的妇人照顾。”
黎云犹豫着接道：“听起来……他也不算太坏。”
傅邯沉默了。
因为之后的事情两人都已知道，李鸿浩与羌族人勾结，背叛了军中手足，也背叛了傅邯。之后，更是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眼中紧盯着大将军之位。
当他的身份从普通百姓成为将军之子，他的欲望也随之膨胀。
最终，酿成悲剧。
黎云心念一动：“傅将军，那位大娘现在如何了？”
“我派影六查过，在京畿山脚下已经找不到这个人了。”
或许是单纯的离开，过上了更好的日子。
又或许，从此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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