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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狼藉。
终于，她发泄够了，跌坐在椅中。
散乱的头发垂落在皱巴巴的衣服上，随着胸口的快速起伏而上下挪动着。双臂虚虚下垂，脱力地轻晃。
像是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掉了，剩下一具只会喘息的木偶。
萧菀如此狼狈不堪是有原因的。
那日茶楼一聚，是她瞒下了自己的行踪，假借傅邯父亲的名义，又动用家主的贴身玉牌才达成的。
可好巧不巧，李浩鸿也选择了在那天夜里袭击将军府。
接到消息的傅邯头片刻也不愿耽搁，为了离开茶楼，他甚至不惜与傅家人动手。
萧菀从未看见过那样慌张的傅哥哥，就像一头恶狼，在外出觅食时被狡诈敌人逼近巢穴，在听见巢中幼崽无助的啾鸣后，心急如焚地往巢穴中赶。
而面对拦路的虫豸——萧菀和她背后的傅家暗卫，他表现的冰冷且不近人情。如有必要，他不介意踩着他们的尸躯过路。
她变成了傅哥哥眼里的虫豸，变成一粒碍脚的砂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趁她不在抢走了傅哥哥的女人，那个正大光明被所有人称作将军夫人的女人，那个大梁公主——傅哥哥的正妻！
美眸中透出浓烈的恨意，萧菀的眼睛红肿着，血丝密布。
她甚至恶意地期待过，那个女人要是死在大火里就好了。
可是期望落空，黎云好好地活着。而她的傅哥哥，像躲避瘟疫般躲着他们，再也不肯见面，更不要说随他们回傅家。
要是那个女人不在就好了……
她怔怔地想着，双目无神地看向屋顶，滑下两行清泪。
“萧姑娘，你……”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厢房一角，神色复杂地看着一地碎瓷和瘫坐在椅中绝望落泪的萧菀，欲劝又止。
他是随着萧菀进京的暗卫，也是那天夜里带头拦住傅邯的人。
一个普通的、微不足道的暗卫头领，却对他本不该肖想的人动了心。
这次任务，是他费尽心思拔尖出头，下足了苦工获取家主的认可，最终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其他人都惊诧他为何如此热衷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知道，少主离家多年，只要他不想，没有人能把他劝回来。即便是想把人强硬带回，凭他们这些人，也绝不会是少主的对手。
更何况，此次行程还要带上个动辄寻死觅活的拖油瓶萧菀。
那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就是为萧姑娘而来。只要能跟随在萧姑娘左右，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而现在，他暗暗喜欢着的姑娘却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绝。
暗卫头领攥紧了拳，嫉妒与愤怒的情绪纠缠如麻，让他的眼神阴郁而恐怖。
萧菀忽然偏头看了过来，于是他瞬间收起那副恐怖的神情，攥拳的手指舒展，紧绷的身体放松。
于是在萧菀眼中，他仍是那个沉默寡言，只会老实地听令行事的暗卫头领。
唇瓣翕动：“属下定会将少主请回，请姑娘放心。”
意料之中的言辞，这几天萧菀已经听了无数次。怕是连说出这番话的人，自己也不相信这套可笑的言辞了。
她惨淡地笑：“傅哥哥不会来了。”
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神让暗卫头领心神一颤，脱口道：“属下……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萧菀喃喃地重复，忽而眸光收紧，像是想到了什么，反复念叨，“是啊……是啊！还有其他办法！”
她蹭地坐直了，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们，我们先把黎云弄走吧！只要她不在了，傅哥哥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萧菀看向不远处的暗卫，语调亢奋，“你能做到吧？你能做到的！只要这样做……对的，很简单的，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她的瞳孔兴奋地颤动着，像一个想到恶劣主意的无知孩童，用最为天真的残忍讨论着如何解剖一只可怜的昆虫。
暗卫头领看着她，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谁能拒绝一个孩子的纯真祈求呢？
于是他垂头应是。
*
“咦？”黎云手上一颤，差点掀翻茶盏，她惊讶地看向丁洵，脱口而出，“你要离开京城？！”
丁洵坐在对面，伸手将那险些落地的茶盏扶正，又向木桌正中推了推，才温和地点点头。
他挺拔地坐着，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
唯有惨白的唇色，和手臂动作时不流畅的停滞感，暴露了他身体虚弱的事实。
这还是黎云第一次见到苏醒后的他。前几日她有心探望，奈何傅邯总拦着她，说丁洵需要静养，让她别去打扰。
在傅邯面前，黎云点头如捣蒜，承诺绝不会打扰丁洵。等傅邯去了军营，她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溜溜湫湫地摸到丁洵的住处。
不料傅将军老奸巨猾、棋高一手，早早让影六在那里守着，将黎云堵了回去。
于是在她心中，傅将军光辉伟岸的形象就此崩塌。
今日听说丁洵要见她时，黎云还有些诧异，心道傅将军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却没想到，这一见是为了辞行。
丁洵轻描淡写：“离家数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可是，你不是说家中已无人了吗？”
“家中无人，可乡土还在、回忆还在。这繁华的京城我也看的够了，不如重回故土，一箪食一瓢饮，落个自在逍遥。”说着，见黎云有些落寞，他便改口道，“说不定，家父家母已经回到村中，只等着我回去呢。”
黎云把圆润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尽管丁洵说的轻松，她心里却压着巨石般沉重。
意气风发之年，正是壮志凌云、闯荡世间的好时候。谁会甘愿隐于世外，过着一箪食一瓢饮的单调生活？
不是丁洵厌倦了京城，而是京城抛弃了他啊。
“都是因为我……”黎云内疚地垂下头。
丁洵想要安慰，却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闷咳声在房间里回荡，闷闷地击在黎云心上。
忽然，她心中一动，眼睛亮亮地看向丁洵：“不如多留几日，养好身子再走也不迟。”
丁洵却摇头，缓慢而坚定：“不必了。”
黎云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她尝试挽留：“真的不必？还是再养上几日吧，不麻烦的。”
难得被小公主这么牵肠挂肚地念着，丁洵好心情地笑，然后他伸出食指，轻点黎云的额头。
一触即离，倒叫黎云愣了好久。
待回过神来，丁洵已经不在了。
他走了，回家了。
黎云茫然地环顾四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冰冷而陌生。
李浩鸿注定一死。
傅将军大仇得报。
丁洵走了。
所以……
是不是也到她，离开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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