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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妤的尸体是在她跳海后五个小时才被人发现的。
当时尸体夹在两个礁石之间，很好地被隐藏了起来。
江肆被人从海里拉出来，他们告诉他他想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他的目光已经看到躺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心里慌乱如麻，江肆不敢相信：“不，那不是她。”
说完，他就想要转身继续往海里走，然而他被人拦下来了。
他几乎是被人拖到岸上的，脚步虚浮，一双腿软的不像话。
他整个人跪在沙子上，一双眼睛无神地仿佛失去了焦距，可是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眼前的人。
前几天还在跟他打招呼说他烦的人，此刻浑身惨白着躺在沙滩上。
她的头发凌乱，上面沾满了沙子。
因为在海里太久，整个身体甚至有些肿。
江肆狠狠闭了闭眼睛，那一刻，他多希望下一刻看到的人不是温妤。
可是不是，躺在这里的人分明是他的温妤。
2
沙滩上，围在人群中央的江肆，目光呆滞。
他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海水不断从碎发滴落，大颗大颗的落在沙子上。
心脏被狠狠撕扯，他觉得每呼吸一次，都有一种被凌迟的疼痛。
好半晌，江肆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探温妤的身体。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冷啊，江肆描述不出来。
像是从极寒之地走了一趟，冷得他发颤，冷得他心寒。
江肆不知道温妤要经历多么冰冷的时刻，在这片海中失去呼吸，放弃生命。
他想开口问她冷不冷，然而唇畔颤抖，喉间酸软哽咽。
最后也只是冲出一声哀嚎，
男人眼角泪水像是连了串，他把人抱在怀里，哭得不知所措。
他起初是小声地哭：“你总说不要让我缠着你，是不是我惹你烦了？我以后离得你远远的，好不好？”
“温妤，我只要你醒过来，那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好不好？”
若是往常，温妤肯定会回他一句好。
可是，江肆再也听不到她清冷的声音了。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崩溃：“不要这么躲我，我求求你，别拿这种方式躲我。”
后来他开始崩溃，眼前一切，都让他觉得天崩地裂。
他抬起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旁边的救援队：
“救救她，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他。
这个无助的男人又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求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去救他怀里的人。
江肆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以至于周围的救援队，医生护士，警察甚至于他的父亲都不忍心的转过头去。
江肆狠狠抱紧温妤的身体，妄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怎么办？我救不了你？怎么办。”
他一遍遍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我救不了你。”
3
远处海浪翻滚，落日将天边染成橙色。
江肆抱着温妤，表情凝滞。
他没法带走温妤，因为他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陪温妤等待她的家人。
警察给赵翠翠打了电话，她正忙着照顾自己的宝贝儿子。
赵耀阳高烧不退，赵翠翠正在给他用冷毛巾擦拭身体。
听完警察的话，她烦躁地来了句：“死了正好，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警察开得免提，江肆听得一清二楚。
他整个人身体慢慢僵硬，对上警察尴尬地目光。
嗓音艰涩地开口：“我现在能把她带走了吗？”
说完也没等他们的回答，他动作温柔地将人抱起来。
因为跪在地上的时间太长，江肆起身头脑一晕，差点摔倒。
众人皆上前去扶他，江肆却把温妤保护地很好。
那长长的沙滩，沙子柔软，微风吹拂。
远处落霞漫天，粉橙一片。
江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怀中女孩的手轻轻向下垂着，脸上表情温和。
沙滩上留下他的脚印，那是他带温妤回家的象征。
4
温妤的葬礼由江肆一手操办，
来的人很少，温妤在这个世界上的关系链很简单，
几个同事，其余再没有别人。
赵翠翠他们只是问了几句，说什么也不愿意来，说是晦气。
江肆不再要求，觉得他们不来反而更好，不然温妤会更加难过。
送她火葬的时候，江肆俯身看着棺木里安静沉睡着的女人，他扶着棺材，轻轻俯身吻在她的嘴边，唇角勾起苦涩地笑：“再见，温小妤。”
5
时间缓缓流逝，一个月过去。
因为温妤是因为顾沉舟出了意外，顾氏自知亏欠温家，给了温家几个大案子，生意场上也是尽心尽力扶持。
好像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好像温妤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上。
赵翠翠看着温家利润日益上升，心尖乐开了花，她对那个女儿没有任何感情，不过她死后为温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利润，她转头跟温景山说：“找个时间去给她烧点纸吧。”
然而好景不长，温家企业突然被人打压。
温家任何产品都会在同一时段出现问题，公司股份被人大力收割。
后来温家爆出偷税漏税，行贿
风向突然变了，哪怕顾家鼎力相助，
温家仅仅用了三个月，就对外宣布破产。
6
江肆精神状态并不好，恍恍惚惚之间他总是会看到温妤。
他哼笑着，心想，还愿意来我梦里，不枉他把温家搞破产。
解决完温家，就是顾家。
江家在各方面都跟顾家较劲，只是顾家在景城是老企业，
不像是温家那么好搞。
长时间搞不垮，那就让他们不舒坦。
7
江肆在温妤死后一个星期接手了江氏，
他弄垮温家，跟顾家较劲都是出了名的。
江明从一开始把公司交给他，就知道他目的不纯。
不过他也没管，随着江肆去了。
这些年江肆总是会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只是他没见过。
江肆没追上人家，自然也不能带回来见家长。
江明明里暗里也查了很多，知道那是个善良优秀的女生。
只是后来，却以那种方式离开了。
江明只是看着就觉得不忍心，更何况，江肆一个把人爱到骨子里了。
他就是想江肆想出出气，不违反法律就都随他。
可他想错了，江肆的心思不仅仅在这。
8
狂风像一颗颗针割据着人的脸，危险高耸的悬崖之上，
下面是狂狼不止的大海。
江肆一身黑衣，带着顶黑色鸭舌帽，看着眼前两个被绑的严严实实地男人。
他蹲下身子，把塞到男人嘴里的帕子拿出来。
只那一瞬，男人哭着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放了我们吧。”
江肆嘴角的笑冰冷，他拿出一把刀子，干净的刀面轻轻割着男人的脸，一秒钟，男人的脸上就冒出一道血痕。
男人的褐色裤子湿了。
江肆轻笑：“你怕什么啊？”看着颤抖不止的男人，他的眼神一寸寸变得阴沉：“当时绑架人的时候不哭，现在哭什么？”
另一个男人都要吓死了。
这几天他们哥俩被这个男人绑起来，接受了非人的虐待。
听他说到绑架，急忙说：“我们当时只是想要钱，没想伤害别人啊。”
江肆扯扯唇：“只是想要钱，那就直接问我要啊，现在人没了，怎么算呢？”
“那你想怎么算啊？”
“她怎么死的，你们就怎么死。”
他们惊恐地睁大双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疯了：“她是自杀，干我们什么事？”
就这一句，眼前的男人站起来狠狠给了他一脚。
胸口被踹的喘不过气来，他手脚都被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穿一身黑大衣，风掀起他的衣角，这个清瘦的男人扯唇，一字一句宣判他们的命运：“她怎么死的，你们就怎么死，听不懂是吧？”
“她是自杀，那你们就自己跳到海里，当自杀不就行了？”
9
天边阴沉地不像话，就在这两个男人以为今天命悬一线的时候，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下，江明从车里出来看着眼前的江肆，差点没气晕过去。
“江肆，你做什么？”
江明看着江肆，他站在悬崖边上，从上往下俯视着。
就好像这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江肆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情绪不明。
好半晌，他才低着脑袋颓丧地说：“爸，你说这里这么高，她当时跳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他语气里带着点轻嘲：“我这些天总会梦到她，她说喜欢我，想我，是不是很搞笑，明明她都不喜欢我。”
梦里那么真实，温妤会抱着他，在他怀里哭。
他从没见过温妤那么脆弱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后来，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江肆从梦里醒过来，浑身是汗，心口像裂了个口子一样，呼呼往里灌风。
一颗心变得残缺，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后来江肆才慢慢明白过来，温妤不在了。
他叫她的名字没有人会回她，他给她发短信也没有人理他。
“爸，我大概真的没出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觉得没她不行。”
“江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什么意义都没有。”江明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严肃，他脑袋混乱着，不知道怎么才能劝住江肆。
“还不如把这两个人交给警察，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到这里，江明抿抿唇，还是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我前几日去寺里拜过了，替那孩子问了一嘴。”
“他们说，自杀的人是进不了轮回的，她只会重复自杀直至魂飞魄散。”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她，就从今天开始去寺里为她祈福，你现在把人杀了，做一辈子牢甘心吗？。”
江肆听完他的话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江明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10
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天空乌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会下一场大雨。
江肆吞了吞口水，反应过来，有点不可置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明叹了口气：“真假还不是看你信不信？”
“虽然她死了，但是她可以入江家，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一字一句砸到江肆心头，温妤死了是自杀，永世不得轮回。
你看啊，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连死去也不能自由地活着。
开始下雨了，江肆抹了一把脸，最终才妥协似的跟江明离开。
不能就这样结束，江肆想，温妤不能就得到这么个结局。
11
秋风瑟瑟，陵园一片寂静。
江肆手里捧了束玫瑰，穿着件黑色大衣，脚底踩着枯枝落叶。
他定定地看着一块墓碑，目光一直停留在温妤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浅，唇角小小地勾着。
江肆上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把花放在墓碑前。
他伸手抚摸着那张照片，一片冰凉，江肆心头一荡，然后轻轻哼笑：
“温小妤，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你嫁给我的日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自己先是小心翻看了一下，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一样。
看到那张p在一起的结婚照，江肆脸上的笑意凝结，不过他很快就把情绪藏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小声嘀咕：“果然有钱什么都能办成呢。”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没想到吧，温小妤，没有摆脱我呢。”
“本来想着你走了，就对你好一点的，后来想想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江肆说得摇头晃脑，得意极了：“所以啊，现在你是江太太了，嗯，在下面可不能勾搭别的男人。”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很多，可是周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能回答他的人了。
江肆轻轻吸了口气，把心中的苦涩压下去。
12
因为今天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江肆想要庆祝一下。
结果想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去了b大东门巷子的那家馄饨店。
刘奶奶刘爷爷年岁大了，但是身子骨还很健朗，所以就一直在这里干着。
温妤最喜欢早上在这里吃一顿早饭，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跟着她。
吃她点过的东西，坐她坐过的座位。
来的时候，人还很多。
江肆找了个角落，是温妤经常坐的地方。
等到刘奶奶看到他的时候，他才笑着打招呼。
刘奶奶是认得他的，跟在小温丫头后面跑得小子。
刘奶奶连忙走过去：“小江来了，想吃什么啊？”
江肆要了碗馄饨，不要香菜。
刘奶奶笑着吩咐给刘爷爷，又来找江肆聊天：“小江啊，怎么样，追到小温丫头了吗？”
江肆唇角的笑更浓了：“追到了，奶奶。”他神色恍惚了一下，而后舔舔唇补充：“我们还领证了呢。”
刘奶奶笑得更开心了：“真追上了？行啊，小江，奶奶就看着你们般配，既然结婚了，下次记得带小温来啊，这许久不见，都想她了呢。”
江肆点头，眼睛里却晃过了一丝哀伤：“好，下次一定。”
馄饨很快上来，奶奶还送了糕点，她说温妤最喜欢吃这个了。
一碗馄饨冒着热气，上面撒着虾米，馄饨圆滚滚的，皮薄肉多。
还是柴火烧出来的，之前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江肆就坐在那里慢慢吃着，旁边很多大学生在打闹说话。
旁边的景象在他的世界里慢慢变得虚无，
江肆突然狠狠闭了闭眼睛，就好像是被雾气熏到了一样。
下一秒，晶莹剔透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到碗里。
13
自那日从悬崖跟江明回家以后，江肆每天都会去九千庙。
庙在很高的山上，寺里香火很浓，门前的大柿子树硕果累累。
里面的扫地的僧人看到江肆，连忙双手合辑问他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肆神情恍惚，看到这位僧人，又看向他身后敞开着的门里坐着的巨大的佛像。
他也轻轻颔首，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的时候神情柔和：“大师，我来为我的爱人祈福。”
僧人从江肆嘴里得知温妤的事情以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为难：“江太太为自杀，自杀者，不入轮回。想入轮回，需得有人拿20年寿命交换，日日祈祷。”
江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只有如此吗？”
僧人又悄悄提醒：“虽说此事看心诚，但是心诚并无标准。即便日日跪于佛前虔诚祈祷，也不知会不会成功。”
江肆轻轻舒了口气，而后向这位僧人道谢。
他由僧人引进佛前大殿，双手合辑笔直地跪于肃穆的金尊佛像前。
周围僧人围着他打坐，嘴里低声念着佛咒。
自此，江肆抛下一切每日来这里祈祷。
春去秋来，门前的柿子树叶子落了又长，几番光景过去。
14
年末，天大寒，城降大雪，道路不通。
江肆早上觉得头有点晕，
照例穿好衣服带好围巾出门，这场大雪并没有困住他。
无法车行，便慢慢走着去。
山上的积雪也没打扫，台阶湿滑，旁边是陡峭的坡。
而江肆还是执着。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着，呼进的空气仿佛在肺里结了冰，而后呼出小小的薄雾。
头脑昏沉地不像话，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晃悠悠地转着。
倏忽间，脚底踩滑，他歪倒过去，滚下山坡，而后再也没有意识。
大雪封城，所有人都在屋里不愿出去经历极寒。
七天后，有人在九千山下面发现一具冻的发僵的尸体。
15
江肆寿命未尽，却中途命满，
其祈求之事，能得善果。
16
悠悠春光，金樽佛前，江肆长跪不起。
他双手合辑，眉眼轻合，虔诚祈祷。
他求的是：“佛前在上，愿用吾命换吾妻来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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