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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他看到古晨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开紧皱着的眉头，可他也还是悄悄地舒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舒松完呢，他就接到了巾眉将军夜闯国舅府杀害了国舅夫人的消息。于是他才知道，原来该发生的，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可是，她就那样明目张胆地把人杀了，要让他怎么办才是！他又开始没有那么运筹帷幄了；司圣予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开始完完全全地失控了；他恨，恨地彻彻底底，可他却依然以一个决裁者的身份下令将她逮捕入狱。所以，面对着她的冷嘲与热讽，他只能落荒而逃；因为在牢房外再次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存了那么些年的希翼与念想，在那一刻，终于土崩瓦解了，碎了个彻彻底底。
但是，哪怕她恨他，他也还是要救她的；只是，要怎么救呢？以什么理由救呢？司圣予的无力感再一次清晰的袭击了自己，他觉得自己这个万人之上做的，真像是一个笑话。
所以，凉国使团要访京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司圣予其实是极尽欣喜，因为他终于有理由可以将自己目前还没有办法解决的那件事情排在后头。哪怕他知道这其实无非也就是个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但他也仍然觉得，五十步与一百步之间还是有不同的，而他总能在这不同里找到出路。
可是，还没有等他找到出路，云知就告诉他说：凉国是来求亲的，要求娶的人选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寻找出路的目的。
若如此，他连需要千方百计去寻找出路的由头也没了。
古晨说：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救她的机会。
但是古晨不知道，这机会于他而言，不叫机会。
司圣予没过多考虑就决定了，他给云知下令：不得将此事宣扬泄露，安顿好凉国使团，可供他们吃好喝好玩好，但就是不能进宫面圣。然后，他去找了齐舒那个嫁给他好几年的女子在她面前提前撕掉了伪装好几年的面具；
他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司圣予都已经想好了：让齐国舅自己放弃追究责任，承认人非楚羡之所杀，然后，等她出狱立马谴回雍州城。至于凉国，没关系，他们不是要求娶吗？宫里虽然没有适龄的公主，但皇亲贵族中总是有的，一道皇恩浩荡，家国大义面前谁敢拒绝；到时候就算齐国使臣没眼色当场提出要求娶的人选也没关系：巾眉将军要守国土，不外嫁；
朝中就算有微词又如何，他倒要看看，谁敢有意见。
明明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明一切都是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的。最后却依然脱轨了。
……
明光殿里一片安静，司圣予谴走了所有的人，包括古晨。
他伸开双腿，坐在那空荡荡的大殿的地上，身上还穿着送别和亲队伍时穿的那身衣服；他抬头看了看明光殿屋顶上华美的壁画，又转头看了看殿里那些无不彰显威严的布置，突然觉得：这历代帝王指点江山的大殿，在天下人眼里犹如神祗一般的地方，其实也不过如此，其实也甚是无趣。
殿里蜡烛燃烧时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往日里其实也偶能听到，但今日那些噼里啪啦似乎格外的清晰。这种清晰让他觉得不舒服，让他有一种孤立于世的感觉。于是，他起身离开了大殿，却发现这偌大的皇宫里，诺达的天下间，竟没有个他想去之处。然后他又想到：那么多年里，父皇有没有也生出过同样的感受，有没有也曾像自己此刻一样，这般的孤独。
……
司圣予刚出现在育华宫门口，就有宫人要去通报，被他制止了。他看着这座自己从小居住的宫殿，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司圣予记得，似乎从自己搬了出去，楚绾禾嫁人了之后，育华宫就没有再热闹过。他曾跟太后提议，抱一个公主或皇子在她身边养着。但是太后说自己老了，已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而且，孩子还是养在自己母亲身边更好些，于是这事便就那么过了。但是此刻，他站在育华宫门口，还是觉得，太过冷清了些。
太后穿着简单的便服，头发也简单地束着，靠在檐下一张藤椅上，盯着院子里那棵看不出年岁的桂花树，司圣予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去，夜幕下，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便顺势坐在了旁边另一把椅子上，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面。
太后看到后笑着说：“这样还真像是个痞子”，却并没有去制止他的行为。司圣予也只是笑了笑，然后，两个人便相坐无言地继续盯着那棵什么也看不见的桂花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星星又增加了几颗的时候，司圣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母后，您怪我吗？”
太后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这世上，哪有母亲会怪自己的孩子。”
司圣予又问：“那您还恨父皇吗？”
太后怔了怔，没有立马回答。
“小时候，我有一次跟禾姐姐玩捉迷藏时，躲进了您的寝宫里，听到了您与父皇说的一些事情”。司圣予没有等太后回答便继续解释道。
太后依旧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后，她才缓缓地道：“都过去了。”
司圣予转头看了看她，依旧是那张清秀的面容，算不上有多漂亮，却就是让人觉得很美。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时常盛放着温柔，有种历经千帆的感觉，却不会让人觉得沧桑，甚至，满是平和。
司圣予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开口问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那个孩子，您还想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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