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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忙的脚步，不由的放慢了下来。
心中那不安的预感，在不断加强着。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章队长在看到池婉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跟她招了招手。
然后说道。
“池婉，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情，不适合被别人听到。就不在办公室里了，我们找个没人地方。”
“行，章队长，你说了算。”
池婉点头答应。
章队长说找没人的地方，却没朝着偏僻的角落里去，更没朝着小树林走。
而是找了一片宽阔的田地。
这田地是属于生产队的，前阵子刚刚开垦过，撒了种子下去。
如今已经冒出了绿油油的小苗，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章队长和池婉站在田埂旁。
四处是宽阔的平地，要是有什么人出现，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以及章队长和池婉做了些什么，也一样是清清楚楚。
但是这个小细节。
就已经表现了章队长跟宋景那种人的区别。
心中向往光明，所以才会站在光明之处。
章队长这么做，也是替池婉考虑。
哪怕是未婚女子，还是结婚新妇，跟他一个男人处一起，被人看到了总归不好。
所以更要做的磊落光明。
或许是贺西年的事情给了池婉一个警钟。
她在路上也想了想章队长的为人。
章队长在生产队里虽然担任队长，但是一直很安静，平日里只做分内的事情，从未对其他人有过分的要求。
更没有摆过什么官架子。
上次生产大队里分猪肉，有些人不满意池婉最先分，也是章队长力排众议，把事情做的明明白白。
在池婉的心里，章队长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而章队长，也是个实在的人。
他跟池婉交谈的时候，没有拐弯抹角的说什么理由，而是开门见山，仔仔细细的说道。
“池婉，上次开会你也听到了，我们生产大队为了做表率，也参加了农村承包，跟村里也签了合同的。”
“我听说，你和你丈夫也要以家庭为单位承包？”
“按照组织上的规定，你是生产大队里的一员，又是你们家庭里的一员，这么一来，你的身份就算是重复了。”
池婉一听。
也就立刻明白了章队长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二选其一。
也可以说是……再提醒她退出生产大队。
如果要真的是退出生产大队，可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
在这个年代，女性在家庭里的地位都很低，更别说是这样的农村了。
很多女知青跟当地人结婚之后，就是因为生产大队里的身份，以及劳动所赚来的工分，才在家里有地位。
甚至还有一些家庭。
说不定是靠着这些工分，才勉强填饱肚子的。
如果像池婉这样，被从生产大队里排除了，相当于是说丢了一个铁饭碗。
所以说，这个事情是有相当的严重性的。
这也是为什么章队长的面色会如此凝重，跟池婉说的神情中，甚至带着愧疚。
因为章队长不知道霍家的生活水平，也不知道池婉有着神奇的赚钱能力。
还跟其他村里人一样，以为霍家凄凄惨惨的。
“池婉，这个事情我仔细研究过了，是真的没办法，规定就是这样的。”
“不过你不要心急，承包的事情还没确定，你也可以回家跟你丈夫商量一下，两人合计合计。”
“你要是想留在生产大队的，我肯定是欢迎的！”
章队长又推了推眼镜，认真的说道。
殊不知……
池婉根本不在乎生产大队里的工作，也不在乎那几个工分。
比起在生产队里赚工分，她可宁愿骑着自行车去县城里做生意呢。
要不是怕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她早就想辞职不干了。
如今这不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都送到她面前了。
这样的喜悦，池婉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因为她心里想的，要更多。
池婉装作仔细思考的模样，还面露为难，问道，“队长，就只能这样了吗？”
章队长听了后。
他叹了一口气。
“规定我都仔细看了，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
“不仅是你，可能我们也都会走上这条路。”
章队长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沉重
这句话不仅是对池婉说的，更是说给他自己的。
他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时代的巨轮之下，根本没有改变历史前进方向的能力。
池婉听后。
心口也颤了颤。
她是知道日后要发生什么的，所以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心中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是依旧是吃惊的。
吃惊于这一切竟然发生的这么快。
池婉追问道，“章队长，难道我们要散了？”
章队长诧异的抬了抬眼。
对于池婉的这个问题，章队长不能回答。
他给不出任何的答案。
章队长是从同学寄来的书信里，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回城的名额放宽了，他们那边的生产大队全都解散了。
可是消息是真是假不知道。
这个政策的文书，他也没看到过。
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这边，更是一个谜。
这样的事情，章队长在感慨之后，就再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但是。
章队长看着池婉，还是心生了一些同情心。
他们毕竟是长时间相处的同事，特别池婉以前还是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是在结婚之后，性格上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章队长不希望池婉的婚姻，出现任何问题。
也不希望她再一次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章队长思忖了一番后，暗示着说道。
“池婉，我也仔细研究了农村承包责任制，以及在其他地方的成功案例，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你和你丈夫可以大胆的试一试。”
“或许有不一样的成果。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里有很多的资料，还有笔迹，我可以拿给你看看。”
池婉听到这里，心中稍稍的有些温暖。
他能感受到章队长的无奈，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
“章队长，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不仅仅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更是为了之前的照顾。”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公平公正的好人，这件事情既然是规定，那我也不会让你难做，我愿意自己退出。”
池婉眸色平静，坚定地说道。
这下子。
吃惊的人变成了章队长。
“池婉，你真的不用这么快答复我，也不用认为我为难，承包的事情也没定，你是还有时间的，可以仔细想一想。”
面对章队长的劝解。
池婉却是摇了摇头。
“章队长，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至于承包的事情……我和我丈夫一定会拿到手的！到时候，也是要离开的。”
“既然无论怎么样，都是要离开的，那不如现在就做好决定。”
章队长看着池婉侃侃而谈的模样，吃惊的神情，更是变成了惊叹。
曾经那个胆小瑟缩，连正眼都不敢看人的少女。
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的模样。
以及她眼神里那平静淡然，以及坚定闪耀的光芒，怎么会是如此的耀眼。
章队长自从收到同学寄来的信件之后，一直雾蒙蒙的内心，仿佛也被照亮了。
紧接着。
他又听到了池婉的下一段话。
\"章队长，无论生产大队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善良又有能力的人。”
“我们或许没办法改变世界，可是每一次变革的时候，我们可以竭尽全力的抓住机会！”
“就像你说的，现在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我可以抓住，你也一样可以抓住。”
善意回报着善意。
池婉也隐隐的，跟章队长暗示着些什么。
章队长会对生产大队解散的事情，表现的如此忧心忡忡。
那么很可能，他的心里跟其他人不一样，是有什么难处，不想回城里去。
才会如此两难，步履不前。
甚至忘记了他眼前，所拥有的。
章队长听完了池婉的这番话后，心中受到了极为强烈的震撼。
“我也……可以抓住……”
他喃喃自语着。
眼神垂落思忖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他可以抓住什么。
而情况，也跟着反过来了。
“池婉，谢谢你。”
章队长的眼睛，在玻璃镜片后面，闪闪发亮着。
两人的谈话，却还没有结束。
池婉还有一个最后的问题，还没问。
“章队长，你刚才说的规则，以及我和我丈夫要参加承包的事情，是你听什么人说的吗？”
章队长没察觉池婉的试探，只是认真的回答。
“昨天我去公社办公室的时候，贺支书跟我提醒几句，说了你和宋景的事情，也提出了身份重叠的问题。”
“这个事情也是贺支书的职责，他是提醒我应该的。”
“提前跟你讲清楚，也方便那你们做决定。我接下来也要找宋景说这个事情的。”
池婉一听。
果然如此。
又是贺西年！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贺西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工作职责，是认真负责的表现。
可是池婉总觉得……
贺西年这么做，是不希望她和霍南川顺利承包。
他是希望以退出生产大队做威胁，希望她放弃承包的打算。
一步一步的。
逼退他。
贺西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是因为她和叶思玲过于亲近的关系？
比起揭穿贺西年所做的事情，他这么做的目的，显得更加的迷雾重重。
池婉将疑惑压下。
在跟章队长告别之前，她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就是——请假。
既然再一两天，她就要退出生产大队了。
也就不在乎每天的工分。
不如从现在这一刻，就甩手不做了。
池婉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张月娥说要在家里给霍南川做衣服。
就是之前他们一起在县城里买的布料，裤子是做好了，可是上衣复杂，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池婉因为每天要上工，手艺也不好的关系，就全都交给了张月娥。
但是实际上。
她也是想亲手给霍南川做些东西的。
要不然，也不会跟郑奎订购缝纫机了。
章队长听了她“请假”的要求后，一直是一丝不苟的男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池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算了算了，今天就算你请假，我算你半天工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谢谢章队长。”
池婉开心一笑。
她回去跟乔心安说了一声，见乔心安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平常时候，也就安心的回家了。
……
霍家院子里。
张月娥将椅子放在屋檐下，一旁放着针线篓子。
她戴着池婉送给她的老花镜，正在拿着衣服的裁片，穿针引线着。
长长的针线，在她手指之间穿行。
还时不时磨一下发丝。
“娘，我回来了。”
池婉兴匆匆的进门。
张月娥看到她回来，看了看日头，疑惑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池婉回答，“今天生产大队里没事，就提前回来了。”
最近已经过了春忙，这个理由还算是能忽悠人的。
张月娥听池婉这么说，就这么信了。
她还站起来，要给池婉倒水，想着她辛苦了，肯定是渴了。
池婉却把张月娥拦住。
娇俏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
“娘，你坐着别忙了，我想跟你学学手艺呢。”
“跟我学手艺？我有什么值得你学的，我就是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睁眼瞎。”
“可不能这么说，你会做饭，会种地，还会做衣服！光是这些事情，就已经比我强很多了。也是你宽容，从不要求我这多。我今天就想跟你学学针线活。”
张月娥看看池婉，又看看她拿在手里的衣服。
眼神这么一转啊。
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池婉这是要给霍南川亲手做衣服呢~
“你愿意学，我肯定教。其实这针线活啊，一点都不难，比认字简单多了，就是要耐心。你看这里……”
说着话。
张月娥拿起衣服，仔仔细细的跟池婉讲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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