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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玲从河边回到家里之后，立刻兴奋的跟父亲讲了她要跟贺西年结婚的事情。
那个时候。
叶思玲的父亲已经能下床了，他站在在窗边的书桌上练习毛笔字。
他听着女儿激动澎湃的声音。
手里的毛笔一抖。
豆大的一个黑色墨点，落在了宣纸之上。
这一幅字是毁了，叶思玲父亲的心也将久久无法平静。
他诧异的问叶思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思玲在父亲身边坐下，将在河边发生的事情，贺西年跟她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
她说。
“父亲，我想跟贺西年结婚。他是我喜欢的男人，我想像父亲一样，这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
少女眼中的光芒，是那样的闪烁。
几乎可以直接照射进叶思玲父亲年迈的心里。
可是……
比起情绪激动的叶思玲，叶思玲父亲的脸上则是不见一丝欣喜的神情。
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对于女儿心底里的那一份感情，叶思玲的父亲不是不了解。
对于贺西年的性格和人品，叶思玲的父亲也曾打听过。
若非如此，他不会放任他们两人私底下接触的。
就在叶思玲父亲浓眉紧蹙，忧虑思忖的时候。
叶思玲却在一旁雀跃的说着话。
“父亲，他说他愿意为了我留下，他说喜欢我们村子……”
“父亲，真的是他先开口跟我求婚的，是他主动的……”
“父亲，或许你说错了，我跟他是可以变成一个世界的人……”
年迈的父亲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心底里有再多的话，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他知道……
劝不回来了……
那天之后。
关于结婚的一切都进行的很快，很顺畅。
贺西年跟他老师提出了要留下的决定，老师是震惊也是不同意的。
这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最出色的学生啊！
以前放下实验室，来到偏远小乡村是迫不得已。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回去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呢？！
“贺西年，你现在留下了，你之前十几年学的知识呢，你对未来的理想呢，也就要葬送在这个小山村吗？”
老师严厉的呵斥着。
对此。
贺西年面有愧色，对老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反应。
但是他紧咬着牙。
依旧只有那一句话。
“我要跟叶思玲结婚，我愿意为了她留下。”
老师当时说，“我还真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为了感情误事的人。”
就不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
当老师再一次想起这件事情，想起贺西年的为人和性格，是不是会闪过疑惑。他又怎么会是一个为了感情，而放弃理想的人。
叶思玲的父亲，而已曾在私底下找过贺西年谈话。
对于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叶思玲父亲是不怀疑的。
但是他怀疑贺西年的动机。
他们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这是一个秘密。
叶思玲的父亲没说，贺西年也没说。
叶思玲打听过几次，却连一个字都没听到。
应该是贺西年劝服了叶思玲的父亲。
再之后。
婚礼的准备进行得很快。
也就那么几天的时间。
主要是为了让贺西年的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喝上他的喜酒。
农村的婚礼也没什么排场。
一杯薄酒，胸口的两个红花，三跪天地，这样就能成了。
但是在结婚的前一夜。
叶思玲父亲将他心爱的女儿，拉倒身边，又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
他甚至说……
“阿玲，我们不结婚了，一辈子都不结婚也可以……”
“阿玲，父亲可以养你一辈子……”
“阿玲，父亲不怕丢脸，你点头，我就去拒了这门婚事……”
叶思玲父亲说的话，像是一个舍不得女儿出嫁的父亲，也像是年迈之后的胡言乱语。
叶思玲没放在心里。
她只是握着父亲的手，带着幸福笑容的说道。
“父亲，我喜欢贺西年，我们结婚之后，一定会幸福的，而且我结婚了，也是住在家里，还会继续陪着你的。”
那一个晚上，叶思玲一遍一遍的安慰着父亲。
她是那样不厌其烦，也是对她所说的话，充满了无限的笃定。
结婚之后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叶思玲的父亲已经在心里知道，他说服不了叶思玲。
是那样无能为力。
也是那样忧愁感慨。
他语气凝重的说道，“阿玲，他会恨你的，恨你把他锁在了这个地方。”
——
“……他会恨你的，恨你将他锁在了这个地方。”
“父亲那个时候说的话，我后来想来，是那么有道理，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怎么也听不懂。”
“我现在能懂了，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叶思玲跟池婉继续讲述着。
比起悲伤的往事，是因为想到了父亲，让她平静的眼圈，再一次发红。
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不断的打滚。
池婉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的难受。
“玲姐，你有一个好父亲。”
话语里。
带着池婉心底里的羡慕。
池婉的人生中，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长辈。
叶思玲任由眼泪落下。
那是思念父亲的泪水，不用藏起来，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是啊，我有一个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父亲。只可惜，她陪我的时间太短了。”
……
叶思玲和贺西年是在春天结婚的。
结婚之后。
因为贺西年在村子里没有房子，所以两人一直住在叶思玲的家里。
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因为贺西年的能力，贺西年在村里变得越来越重要，地位也越来越高。
后来随着村镇改革。
贺西年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村支书。
他们小夫妻，加上叶思玲的父亲，就是三口之家。
日子过的平静温馨。
叶思玲的婚后生活很幸福，贺西年依旧跟以前一样温柔照顾她。
他们两人一同孝顺着叶思玲的父亲。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全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到了冬天。
叶思玲的父亲又发病了。
或许是去年下冰河救人落下的毛病。
叶思玲父亲的咳疾发作。
从一开始的感冒发烧，到后来的昏迷不醒。
病情是那样来势汹汹。
甚至不给叶思玲一丝一毫准备的时间。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叶思玲的父亲也跟着越来越消瘦。
那一段日子里，叶思玲一直寝食难安。
还好有贺西年陪在身边。
不然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撑过去。
他们想过了各种办法，请了不少大夫，西医中药都吃了。
可是叶思玲父亲的病情，依旧没有变好。
村里的大夫说，“不是病，是油尽灯枯了。”
叶思玲不信。
她哭着摇头，悲伤说道，“不可能的！我父亲的年纪又不大，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了！一定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的！”
叶思玲的父亲只不过五十几岁，又不是八九十岁，远远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
村里的大夫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叶思玲的眼泪，跟断了离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她从小失去母亲，跟着父亲一起长大。
一天也没有跟父亲离开过。
为什么老天爷是如此的残忍。
在混乱中。
贺西年却说，“我们去县城，县城有医院，说不定还有救。”
叶思玲父亲病拖了太久，那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又下了雪。
大雪封路。
几个村子之间走动都不方便，更何况是到更远的县城。
叶思玲的眼眸湿漉漉的，带着疑惑彷徨，却也带着希冀。
贺西年拿着柔软的毛巾，替她擦眼泪，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杯放到她手里。
他安慰道。
“思玲，我背着父亲走出去。”
这句话很短，却是贺西年坚定不移的决心。
哪怕县城的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回性命，但是为了叶思玲，他愿意去努力尝试一次。
就像是去年的冬天。
贺西年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冰冷的河水里。
叶思玲心动着。
她太想让父亲活下去了。
所以哪怕知道贺西年的这个提议很危险，但是她也想要尝试。
然而。
拒绝去县城医院的人，却是叶思玲的父亲。
叶思玲父亲在难得清醒的时候，用嘶哑的声音，气息微弱的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是清楚的……”
“你们不要为了我……花这个心思了……不值得的……“
“阿玲，我的阿玲啊……”
年迈的老人，呼唤最多的就是“阿玲”这两个字。
叶思玲听懂父亲没有完全说出口的话。
比起冒险的县城医院，他更想将仅剩的时间，都跟叶思玲一起度过。
叶思玲一边流泪，一边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
当他们不在四处寻医之后，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平静的日子。
但是这个平静，是有着一个不可知的倒计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
叶思玲的父亲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这个寒冷的冬天，过的很漫长很漫长。
在年关前三天。
那一刻，终究是到了。
重病许久的父亲突然说要吃汤圆。
明明是过完年的十五，元宵节才吃的东西，但是叶思玲的父亲就突然想吃了。
叶思玲拿出家里的糯米。
贺西年磨得石磨。
两人一起做了一份热腾腾的汤圆，甜甜的芝麻馅的。
叶思玲知道父亲喜欢桂花，所以在汤圆里还放了桂花蜜。
汤圆满满的一碗。
叶思玲的父亲却只是喝了一点汤水。
他说，“阿玲，很甜，很甜，我尝出来了……”
叶思玲听着父亲的声音就想哭，一旁的贺西年无声的握着她的手，才让她将眼泪忍住。
那一个晚上。
叶思玲的父亲说了很多话。
他对贺西年说谢谢，谢谢去年的救命之恩，谢谢他在结婚后，一直照顾着叶思玲。
他也对贺西年说对不起……
“阿年，我知道阿玲配不上你，辛苦你了……”
说了这么多。
却唯独没有嘱托。
一般老人走之前，就会将心里放不下的孩子，交托给别人照顾。
但是叶思玲的父亲没有。
相处一年。
他仿佛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贺西年这个女婿一般。
后来。
叶思玲的父亲又只留叶思玲一个人，父女两人说了一些私密的话。
他问道，“阿玲，结婚开心吗？”
叶思玲连连点头，“开心的，西年对我很好。”
叶思玲的父亲点了点头，闭了下眼睛，喘了几口气。
才继续往下说。
“阿玲，是父亲对不起你……是我欠他的，却让你来偿还了……”
“阿玲，其实父亲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以后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了，你也不要怕……”
“阿玲，要开心，要一直开心下去……”
“阿玲，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做就不做，不要被任何事情绊住了你……“
“阿玲，没事的，没有人会怪你的……”
“阿玲，是父亲拖累了你……对不起啊，阿玲……”
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是对叶思玲最后的叮嘱。
但是那个时候的叶思玲，是完全听不懂父亲言语之下的另一层含义。
听不懂那一句“害了你”，也听不懂那一句“对不起”。
当后来……
叶思玲彻底知道了跟贺西年的婚姻真相后。
再仔细回想起父亲说的这些话，心中是又酸又涨的疼痛。
她的父亲，哪怕是在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是走的不安心的。
父亲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一切。
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
只能一遍一遍的道歉。
并祈祷着叶思玲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变得勇敢坚强。
那一年冬天。
他们没有等到新年，先等到了父亲的离开。
在出丧之后，叶思玲一直魂不守舍、抑郁不欢，家里的一切都是贺西年在操持着。
他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
哪怕在外面眼中，他应该是一个高高早上的城里人，却心甘情愿的为了叶思玲做这些事情。
在贺西年的扶持之下，叶思玲的走出了父亲死亡的悲伤。
春天也来了。
叶思玲看着少了一个人的三口之家，变得格外空荡荡的。
她想着，也是时候跟贺西年生一个孩子了。
有了孩子之后，这个家会变得不一样，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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