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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来，总是想着来问一问夫人身体情况，再向那何淳风道谢。可是偏偏叫他听见。
他被定在原地，还未做出反应，屋内两人已是谈完了，正要往屋外走。
他身子一闪，准备离去，他听力极佳，还未抬脚那声音已经传入他耳中。
“夫人不必送了。”是何淳风的声音：“夫人与幼时模样不同，变了许多。”何淳风道：“我本想要再帮夫人一次，却做不到。”
“大夫言重，我心中十分感激你。”顾清月的声音停了，尹昊天看，只瞧见她垂首：“其实，生育这事，我并不在意。”
顾清月其实根本不在意能不能生育，纵使没有穿越过来，她也未想过拥有儿女，更何况如今。
但自己选择与被动选择，那便是两回事。
何淳风神色又再改变，带着说不出的怜惜神色，“我回去再细细考量，夫人莫要担心。”
顾清月见他听不进去，知道自己越说他就越是认为自己在逞强。便也不再反驳，将他送到门口。
雪雁依旧跟在身边寸步不离，直到顾清月缓缓挪步去了院子，她才身影一闪。
但在屋中却并未找到岛主，雪雁只好一路细看，在搭起的葡萄架下见到了那墨绿色的身影。
那葡萄架找的能工巧匠，搭得极为精美，此时葡萄架上此时已冒出绿芽，尹昊天怔怔出神。
以前岛主怎会有这许多情绪呢？雪雁见过他冷酷无情，也见过他狠毒可怖如恶鬼，但从未想过岛主竟还有这样一副脆弱模样。
“岛主。”雪雁行礼。
“唔。”
见岛主没甚反应，雪雁便将自己听到的话一一说了出来，她记忆力极好，连顾清月给何淳风泡茶，又亲手端给他这等小事都记得十分清楚。
雪雁未添油加醋，徐徐道来好似情景再现，但尹昊天已经自己亲耳听过。
见岛主许久没有回应，雪雁道：“岛主，可否需要雪雁再寻一名大夫为夫人重新诊治？”
“不必。”尹昊天呆愣道：“她说了没有妨碍，那便就如此罢。”
“何大夫与夫人从小相识，又有救助之情，想必他对夫人会用心诊治。”雪雁垂首答道。
尹昊天听闻此言，缓缓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雪雁，雪雁一时冷汗津津，却强忍惧意，又开口道：“主人，其实将苏州生意全交给那姓周的，到底是......”
“我并不需要多嘴的奴仆。”尹昊天冷冷道：“你忘了，那舌头便也不再需要了。”
雪雁吓得浑身一颤，叩首道：“奴婢知错。”
尹昊天不再看她，他脸色青白，好似受到极大冲击，雪雁离去时都未发觉。
雪雁见主人一副失魂落魄的脸，心中也有些难受。
她自小便被父母耳提面命，知晓此生都是尹家奴仆，以辅佐当代家主为终生责任，或帮忙打理生意，或成为主人的一把刀，失去性命也不惜。
在暗处时她的名字，是阿七。她既无天资，人也不算灵巧，只有一腔忠心，这些她早早认清，便一门心思练习武艺，为的不过是成为一个有用的工具，后来她被安插在这个小镇，一心打点在暗处的生意。
直到岛主和夫人到来。
她成为夫人的贴身侍婢，于是她便有了名字“雪雁”。
尹昊天的情绪于她来说，永远摆在第一位，这是本能，无关喜爱之类等等，工具是没有自我的，可是她从未见到过主人这副颓废模样。
好似是对工具的折辱，是她太过无用了？
尹家的产业......她想起父亲曾以三代伺候尹家为傲，到她这一代，终是要结束了吗？
问题出在何处呢？雪雁想，她停住脚步，前方就是夫人的屋子，窗户未关严实，露出顾清月正捧着书本的侧脸，她的侧脸极为恬静。
是因为她吗？
她缓缓走过院子，梨花开得极盛，被风吹掉的花瓣，散落在石板路上，雪雁毫不怜惜地碾压上去，无知无觉。
奴婢阿萍走过，手上托着层层礼盒，雪雁道：“这是什么？”
阿萍笑道：“这是夫人送给何大夫的谢礼，已经是请示过了岛主，酬谢何大夫为夫人诊治劳心劳力。”
那礼盒上雪雁在库房曾见过，是一些千年人参、海底珍珠、并另一些珍贵药材。
在最下方，还有一块褐色绸缎。
阿萍见她眼神注视，道：“好啦好啦，我要赶紧交给门房，快快给何大夫送去，回来再找你说话。”
雪雁便扯起嘴角，道了声“好”。
夫人好似从未给岛主做过衣衫，雪雁想，回到小镇后，两人就分房而睡了。
刚见到夫人那日，她只以为夫人与岛主有争吵，原来不仅仅如此。雪雁从未想过这些，此时想起来，全是为岛主不平。
对一个见了三四次面的大夫都这样好，可是对岛主，她却笑都不笑，这样一个失去生育能力、又水性杨花的女子，她怎么敢？
雪雁想，这两年多以来，岛主好似换了一人，要怎样他才会恢复正常呢？
晚上用餐时，尹昊天是与顾清月一同的，小厨房早已被交代过，做的全是养生食材，因为顾清月的身体，那些大鱼大肉是不能食用的，至于辛辣，那是更不可能上桌。
顾清月吃饭时便有些不快活，尹昊天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给她夹上一筷子清炒菜心，顾清月瞧着那菜，始终不去碰，直到一碗饭吃完，那菜便摆在碗里，渐渐冷掉。
“厨子做的菜夫人不喜欢，明日再换一批罢？”尹昊天小心翼翼问，白天发生的事，他竟是一句都没有提。
“做来做去都是如此，有什么好换的。”顾清月说完，端茶漱口，摇着扇子走出房门口。
岛主也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青白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俩的身体拉出一长一短的灰色影子，那长的影子永远跟在短的影子后头，走在前面的那个自顾自走着，她走得慢，天气已暖，夜里小虫乱飞，她时不时摇一摇扇子驱赶。
身后的尹昊天小心护着她左右，他未上前，顾清月也不等他。
此时尹昊天还不知晓，在这样惨淡的月光下他做了怎样的决定，他太过自傲，并不知道这样追逐顾清月不会回头的背影，会成为他以后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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