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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厚的声音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贺铭一直看着林婉儿的头顶,以为下面是一双含泪的眼睛,但林婉儿抬起头,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说不上来的震惊和茫然。
林婉儿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朝窗外喊道:“来了!”
林家几口下了地,贺铭的出现给村民提供了谈资,妇女们议论纷纷,高温也抵挡不住她们八卦的心,贺铭跟没看到四面八方的目光一样,闷头割麦子。
脑子里想的是林婉儿刚才到底什么意思,一句话不说就出去了,还走那么快,生怕被他追上似的,总不会在闹别扭吧?
还是说,心虚?害怕?她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李凯旋某天晚上讲过的山村艳情故事浮现在脑海,村里一个寡妇,男人死后孤守空闺,寂寞难耐,一个月就把村里的男人睡了个遍,连村长都没放过。
据说是真人真事,李凯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贺铭是相信的,越偏远的地方这种事情越多,没受过教育,道德底线低,一旦没了廉耻之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林婉儿总不会干出这种事吧?以前的林婉儿倒有可能,现在……贺铭无法想象。
那她刚才为什么要对他那副态度?
余光里出现了周文韬的身影,周文韬割麦子很快,也极富节奏感,走到哪儿哪儿就倒下一大片,速度比起老乡也毫不逊色。
小山建军几个人都在夸他,贺铭看着,抿抿嘴,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左手抓着麦子,往下压出弧度,镰刀一挥,随手扔到旁边,接着往前走。
刷刷刷——没一会儿,赶上了周文韬。
建军看过来,“贺铭啥时候回来的啊?”
“中午。”
建军算是村里跟贺铭关系比较好的,两人聊了起来,建军问县里的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吧。”
说白了就是跟各种机器打交道,简单重复,环境单一,晚上还要听宿舍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搁半年前,贺铭半死不活被抬到西屋的时候,他绝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想念这个鬼地方。
从冬天到春天,他在那间屋子呆了半年,习惯了坐在窗前看书,一抬头就看见磨盘,院子里两个小孩儿跑来跑去,厨房冒出白烟,屋里另一个人……
一开始贺铭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林婉儿,生怕她对他做出什么,到了后来,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也总是分一根神经注意着她的动静。
以至于无论林婉儿有多安静,他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猛地换了一个地方,旁边没有这个人了,他竟然觉得不自在了,贺铭不知道这种心理算怎么回事,他在县里的这一个月,想起林婉儿的次数竟然跟想他爷奶、爸妈的次数差不多。
难道在这半年的相处过程中,把林婉儿当成了家人?
……不不不不可能。
即使林婉儿变成了另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她生活在一个偏远县城山沟子里的事实,别说什么贫下中农最光荣,那都是洗脑口号,不说二十年,再过个十年,世界都会变成另一种面貌。
别说家人了,林婉儿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看不起,这是事实。
要是叫他爸妈知道他被乡民强掳回家,做了上门女婿,还不知道该痛心成什么样呢,他可是承载着全家的希望长大的啊。
贺铭脑子里出现这么一幅画面:他穿一身油渍麻花的老黑袄,旁边是裹着红头巾的林婉儿,一人怀里抱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出现在他爸妈面前……
艳阳高照,温度起码在三十五度以上,贺铭生生打了个寒战,止住越来越放飞的思绪,赶紧接着干活,连天都不聊了。
那边,林婉儿也是东想西想,脑子一刻都不带停的。
真的,她都不敢细想刚才贺铭怎么回事。
多像一个久不归家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解释,他回不回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还巴不得他不要回来呢。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她贺铭已经把她当成了他的女人,已经把林家当成了他的家。
她会晕过去的,立马,当即。
林婉儿知道自己最该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让剧情赶紧回到正轨。
金凤已经观察林婉儿好一会儿了,看她眉毛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像有什么烦心事,忍不住问:“贺铭回来了,你咋不高兴啊?”
“我发愁啊。”林婉儿戴着林福厚的草帽,往上扶了一下。
“愁啥?”
“婶子,我小叔天天在县里,你跟他那么久还不见一回,就没想过离婚吗?”
金凤的动作猛地停住了,“离婚?你有离婚的想法?就因为贺铭去了县里?”
“……”反应好快,“也不算离婚吧,我跟贺铭又没结婚,顶多算不过了。”
贺铭要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多好!为什么要把事情弄这么复杂!
林婉儿也很崩溃啊。
金凤看着林婉儿的眼睛,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随口一说后,整个人都傻了,平时挺精明个妇女,现在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呆若木鸡,如遭雷劈。
林婉儿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金凤抓住,目光凝重,“你真这么想的?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心里惦记着这个家,人在哪又有什么关系,都是为了你们的小家在努力。就算你们没结婚,住一起这么久,有了夫妻之实,就是一家人,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再说,当初是你非跟人家在一起的,现在怎么又……?我看贺铭已经在慢慢转变了……”
刺激太大,金凤都组织不好语言了。
金凤的反应让林婉儿愁上加愁了,果然,她要是想跟贺铭分开,家里的人都不能同意。
金凤又说了一长串劝诫的话,林婉儿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一直在想怎么办,突然灵光一闪,她朝两边看看,压低了声音,凑到金凤耳朵边,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我跟贺铭没有夫妻之实。”
金凤怔住,刺激加刺激,已经做不出来更大的反应了,“啊?”
躺在一个床上,大半年,没有夫妻之实?
汗水流过金凤的脸,她的眼神经历了一系列改变,由震惊到怀疑,再变成怜悯、复杂、悲哀,过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道:“贺铭……那方面不行?”
林婉儿缓慢而凝重地点头。
金凤一屁股坐在地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侄女默默受着这种苦,还割什么麦子啊?
没有人比金凤更清楚没有X生活是什么滋味儿了,她跟林福炳一个月还不见一回,年轻时简直每天晚上都抓心挠肺的,这两年才稍微好了一点,因为习惯了。
可是婉儿,她还那么年轻。
金凤嘴里发苦,只想大哭一场,她可怜的婉儿啊!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了一个那方面不行的男人,每天脸上嘻嘻哈哈的,背地里流了多少泪!
金凤越想越难受,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这可怎么办啊?”
金凤是挺喜欢贺铭的,但跟侄女的终生X福相比,那点喜欢就是一颗土坷垃,丢进地里就看不见了。
林婉儿对这反应很满意,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道:“婶子,我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说出来的。”
金凤多少年没见过林婉儿哭了,慌了一下,但她是长辈,遇事不能慌,得做孩子坚实的后盾,很快平静下来,朝林婉儿道:“咱不怕啊,离婚就离婚,以后再找,贺铭有什么好的,吃那么多,脸那么臭,一看就不是会心疼人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嗯,”林婉儿没想到金凤这么快态度就变了,暗自赞叹自己的机智,又道:“贺铭自尊心强,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个,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金凤远远地朝贺铭看了一眼,这是充满了怜悯的一眼,也是充满了心疼的一眼,“婶子懂。”
OK,解决一个,下面就剩林福厚跟林少强了。
等家里这边解决完,直接让林福厚在公社开张证明,她什么都不用说,以后跟贺铭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就算是出于自尊心,贺铭也不可能再踏入林家一步。
林婉儿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步,就是以贺铭那样的性子,他能容忍自己被扫地出门?
一个月不见,她竟忘了贺铭是个多么高傲的男人……
太阳落山后,队里的人吃完饭,趁着凉快又割了好一会儿,直到天黑看不清才停下,各回各家去了。
林福厚好说歹说,到底把周文韬拉回了家。
贺铭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把镰刀扔在门口,回屋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爸,我跟你说个事儿。”
林福厚正打算在院子里抹抹背,林婉儿一脸沉重地过来了。
“啥事儿?说吧。”林福厚挠挠脖子,不当回事儿地道。
林婉儿朝西屋瞅了一眼,“不方便在这儿说,去外边吧。”
月光如水,凉风习习,林福厚就在这样的优美夜色中迎来了生平最震惊的时刻,“啥?你要离婚?”
俗话说,说话不能太绝对,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贺铭……不不不不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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