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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她喊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曾茂华转身,含笑看着她:“糖糖,近来可好?”
蒋糖礼貌地应答:“还好,舅舅您……一切都好吧?”
其实,她早就看出,曾茂华较半年前老了不少,人也更瘦了,双眼布满红血丝,下面吊着黑眼圈,气色很差,显然是日子过得不太好。
即便如此,曾茂华依旧保持着富家阔少的气度和派头,说话时永远扬着下巴:“嗯,还算过得去吧……你们这校训字写得不赖,但比起我爹还差一截。”
蒋糖笑道:“那是,听说写校训的人过去也是外公门下的。”
他们说着闲话,往校外走去。曾茂华刚迈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扶着路灯微微蹙眉,半闭了眼睛。
蒋糖小心地看着问:“舅舅,您怎么了?哪不舒服?”
曾茂华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了劲,摆摆手说:“没事,最近得了低血糖的毛病。”
低血糖?
蒋糖在学校过护理课,猜测曾茂华没有大问题,就是饿过头了。
她往黄淑君家的酒楼一指:“舅舅,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不如去松香楼好好聊聊。”
望着眼前宁城知名酒楼,曾茂华眼睛瞬间发亮,嘴上却说:“现在……时间早了些。”
蒋糖笑道:“没关系,松香楼是淑君家开的,下午有茶点,我们可以从下午坐到晚上,淑君会给我打折的,嘻嘻。”
她这么说,是暗示曾茂华,这顿饭由她请,不用舅舅出钱。
曾茂华已经有大半年没吃过这么高级的酒楼了,内心激动得飘起,他把手背到身后,保持着老成从容:“你同学黄淑君啊……我好像有点印象,她过去常来我们家玩的嘛……要是她家的菜好吃,以后我就和商户们常来。”
“那您就是他们的贵人。”
蒋糖这句马屁,拍得曾茂华极为舒适,越发飘飘然起来,脚底飞快移动着,直奔松香楼而去。
黄三宝并不待见曾茂华,知道他是宁城出了名的败家子,但看在蒋糖的面子上,还是给他们安排了贵宾雅座,送了店里最高级的点心和茶,外加一通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曾茂华美滋滋地喝了几口茶,整个人也不端着了,话匣子随之打开,如妇人般絮絮叨叨:
“糖糖,你是个顶有出息的孩子,跟我姐一样,很会结善缘,做正事。
唉,你舅舅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总想着过舒服日子,也不会管家,我爹给我的产业算是都折干净了,到了今天这一步,也是我自找的,我不会怪任何人,要怪就怪我那天喝多了,不小心把一整条街都输掉……
孙柳霜没见识,不知好歹,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你别恨她。她现在一人做三份工,加上房租……勉勉强强还能供小明读书吧……”
蒋糖不想回忆过去的事,打断了他:“舅舅,听说您找我有重要的事商量?”
曾茂华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声音压低了许多:“京城那边拍来了电报,我二姐听说白司令把韵仪抓了,急得天天哭,要我跟你说说,你得想办法救你表姐,毕竟她是自家人。”
一听到“自家人”这三个字,蒋糖心里就不是滋味,她淡淡地说:“司令说了,他们不会对表姐怎么样。”
曾茂华默默转动着茶盏,良久,才缓缓开口:“听说……韵仪害了司令夫人小产?果真如此吗?”
蒋糖低下头,有些心虚:“……是。”
曾茂华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笑:“我是爱花钱不贪钱,有多少是多少,但京城那家,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韵仪会干出这事儿,也不稀奇。所以啊,这件事你意思一下就行,别跟他们搅和得太深。”
蒋糖一脸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她还以为曾茂华要她全力去救关韵仪。
“先说我二姐,当初我爹把遗产的大部分都给了我和你母亲,我二姐是闹得最凶的,几乎是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后来,她的两个儿子长大了,毓祺和毓延,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心狠手辣,都在吴大帅底下混得了一官半职,但白司令和他们的关系非常紧张。”
蒋糖微微蹙眉:“为什么啊?”
曾茂华摇摇头:“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再说关韵仪,她姐妹众多,她也不算得宠的,又死要面子,只能跟着富家公子出国,美其名曰留学,实则就是晚上陪睡的,几年里面不知换了多少个男人了。”
蒋糖震惊得手脚冰凉:“原来是这样的‘付出’……”
“你没听张妈说起吗?”
“没……”蒋糖觉得心里不舒服,赶紧岔开话题:“舅舅,点些菜吧。”
曾茂华欣然拿起了菜单,蒋糖却是心神不宁,关韵仪的事令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又听闻她两个表哥的为人,不禁在心里隐隐担心起白崇骁和朱曼丽。
终于等到曾茂华酒足饭饱,蒋糖帮他叫了黄包车并且付了车钱,送走了他。
黄三宝看着远去的黄包车,突然想起一事,对蒋糖说:“蒋小姐,今天下午放学时,我看见学校外面停了一辆军正府的车,跟之前接你的车很像。”
“……”蒋糖思索了一会儿,蹙眉:“不对啊!我一到你这儿就给大哥哥打了电话,叫他不要派人来接我。”
黄淑君跟着问:“那这车哪来的?是不是小兵业务不熟练,忘了司令的交待?”
黄三宝担忧地说:“蒋小姐,最近局势很紧张,有异族人接近江南地区,东岳酒楼的掌柜在外省出差就丢了性命,你可要小心啊!”
蒋糖沉吟片刻:“三宝哥,借你电话一用。”
她先是把电话打到白崇骁那儿,是熊铮接的,告诉她:白崇骁不在,他奉命代管,不得离开军正府。
她又打电话给白公馆,曹管家的话令她不寒而栗:
“蒋小姐,千万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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