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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强大精神力对撞，迸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黑与白几乎凝为实体，像是泼墨的水墨画。
江望戈凝望这一幕，眼看着曾经见过一次的王虫精神力实体与陆奕对上，他笑了笑，头晕眼花的他不再强撑，直接一手撑地慢慢坐下，往后靠上了精神体愈发淡薄的“黄金之树”。
越过江望戈向后看，挖出的黄金之树主根系不知何时被割断。
江望戈是在王虫现身的瞬间动的手。
就此，黄金之树的根系尽数被毁，能量供应断绝。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末日来临时拖同伴后腿的角色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他不缺自知之明。
再者，王虫先对谁出手不是他能决定了，一半一半的可能罢了，难道不该两种情况都有预案。
王虫尚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即使它刚被迫从沉眠中强制苏醒，难以置信地发现老家被偷了，它无法理解原本半废的江望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于前几次失利的忌惮，它准备先碾死另一只蝼蚁。
*
星历1248年5月3日，曙光星区时间凌晨一点。
未来星，二号研究所。
颜汐抱着一沓资料，眼底青黑却情绪激昂，她看向韩学长：“真的要今天提交我们的研究成果！”
韩溪淡定点头：“当然。”
闻言，颜汐抱紧手中资料，由于过于用力，白纸黑字的提案名称被挤压到仅能依稀辨认出大概——《全民精神力普及计划》。
......
曙光时区2时15分。
曙光基地。
李珏推动轮椅，将人带到曙光最高处的平台。
黑镜里不存在星辰，但人们此时抬头望天，点点光亮高悬于空。驻守曙光基地的原第一军团军队再度启程征战。
不知是第几次留守后方的李副团不咸不淡道：“您真的不打算让江望戈改姓？”
季元帅眺望前方渐行渐远的军舰群，眼神柔和。
但李珏最为了解她的姑姑，别看老人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其实她心比谁都狠。
“先说好，我不会心软，您可别想着让我改姓‘季’。”
季兮星见证过数不清的死亡，父母、兄姐、战友、丈夫、女儿、儿子......她本人也不缺生死一线的经历。
“这样的黎明，我有幸见过三次。”季元帅的声音轻柔和缓，生命的重量已在她身上悄然消减。
“但我相信今天会是我最后一次等待它的到来。”
不正面回答恰恰是最好的拒绝。
李珏不忍心地闭了闭眼，“小江会成功的。”
“失败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来一个五十年计划，以后有了经验，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差。”
说话间，她复又推动轮椅，将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第一元帅推离风口位置。
.......
曙光时区3时整。
李文源姓李，一个微妙的姓氏。但李文源与江望戈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名字不是季元帅取得，高丘是给他取名的人。
他是江望戈的影子，也是计划出现意外的无奈之选，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现在江望戈不需要他来当影子了，甚至主动将他们推到光明之下。
李文源不认可江望戈的选择，方龙是隐于暗处的存在，一个独立于军部的正规武装作用太多，换做是他，一定不会放弃一把这么好用的暗刀。
王岩炎在一旁撇撇嘴，但凡是有关江望戈的事情，他用脚都能看透李文源的心思。
好像造神计划候选人只有他和江师兄似的，七号研究所里的实验体不都是师兄的候补人选。
联盟星人最喜欢给自己留后路，而江望戈能从这么多备选中脱颖而出，自是因为他是最优秀最合适的那个人。
“造神。”王岩炎轻嗤一声，圆润猫瞳里映出奇异的色彩。
李文源，看不懂江望戈行为深意的你才是最大的笨蛋。
“时间到了。”路冉声线一如既往清冷。
局外人的年轻军官收敛了看戏的表情。
中央星区的大反攻就在今天，他们四人负责带队这批天赋超群却经验尚浅的军校生见识战场的残酷。
......
曙光星区4时30分。
苍龙星区，战场前线。
人类与虫族尸体漂浮于星空，尸骸遍野。
虫族无疑是强大的，它们种类繁多，战斗方式奇形怪异，十米体长的黑甲虫可以轻易撕裂人类肉体，拥有虫翅的翔虫能在重量失衡的星空战场自由穿梭，纳米级的微型虫族甚至能悄无声息地蚕食低级机甲芯片......
更不用提虫族同样拥有精神力，而且是每一个个体都具备精神力，一些特殊的精神力攻击令士兵们防不胜防。
而不巧的是4019号战场上的虫族具备精神力寄生的能力，郑北海不仅要和虫族拼死搏杀，还要分出心神防备战友“背刺”。
上方星空战场局势恶劣，后方原第五军团驻地的一级居民星上的现状也不容乐观。
大量玄武星区民众撤离至此，人口超负荷暴涨，资源缩减，恐慌与愤怒等负面情绪蔓延迅速，而中央星区远在数外光年外鞭长莫及，军团又忙于阻击虫族大军攻势，对于某些自行号召的武装力量缺少人手管束，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演变为集体暴乱。
郑北海操控机甲斩杀视野范围内的最后一只虫族，可当他将能量光束刺入黑甲虫脑核时，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
脑袋嗡嗡响，郑北海用仅剩的精神力操控机甲降往临时安全平台。
郑北海边逃边不顾形象地骂道：“可真是遭罪！”
眼下战争局势变化莫测，后方也说不上什么好，郑北海难以避免生出些负面想法。
“铛。”机甲舱被人从外部敲响。
右手手臂负伤的柳林启动了郑北海机甲的急救系统，机甲舱立即弹出。
“还活着？”
得到救援的郑北海松了口气，不过柳姐的嘴还是那么毒。
“能喘气。”舱门打开，郑北海正瘫倒在主控位上。
柳林居高临下看向对方：“发现了没？”
郑北海见人没拉一把自己，只得无奈望天：“嗯，王虫后裔更疯狂了。”
这波攻击结束的如此迅速，有一半是愈加疯狂的王虫后裔无差别屠杀同类的原因。
柳林下结论道：“战争要结束了。”
郑北海看着头顶的星空，良久，他突然道：“我哥死了。”
柳林：“节哀。”
郑北海：“堂哥。”
柳林：“恭喜。”
郑北海：“......”
柳林：“......”
柳林平静回望郑北海的目光，她说的难道不对。
四目相对，郑北海败下阵来：“你还真是。”
但柳林说的还真没错，世家内部继承权的厮杀内斗就是如此。实话说，要是死的是郑南琛那个堂哥，他可能还真会怅然一会，但不久前传来死讯的是他另一个性格张扬跋扈的堂哥。
想到这，郑北海内心难以遏制地产生厌倦感，无意义的斗争甚至不存在尽头。
他目光游离在柳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突然很想知道柳家继承人的所思所想是否与他一致。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柳林想了想，还是伸出了自己完好的左手。
郑北海一愣，他随后搭上女生纤细却有力量感的手掌，借力起身。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两位伤员彼此搀扶着离开此处，他们身处同一抹星空，同一片战场，战争结束了，但未来不会因此推迟。
......
曙光时区5时14分。
王虫本体死亡，新月斩首任务顺利完成。
陆奕不要命的战斗风格，江望戈看着眼熟，有些心虚的他又给黄金之树补了几刀，确认王虫载体死的不能再死之后，他方才去扶倒地的英雄。
王虫与黄金之树几乎化为一体，江望戈斩断根系就是短暂隔绝王虫汲取能量的来源，然后让曾吞噬过王虫分身精神力的陆奕去与王虫战斗，效果显著。
就是险些与王虫同归于尽的陆奕现在仅凭神药吊着一口气。现在看来，如果来的人只有江望戈的话，真正的同归于尽会是那种情况中仅有的唯一解，那会是人类筹谋半个世纪计划的最好结果。
江望戈从陆奕战术口袋里拿出最好一支药剂给他注射，最初那支陆奕是口服，效果会有折扣。
“学点好的，你身后有同伴，不需要那么拼命。”
黄金之树的消亡过程缓慢，但江望戈与陆奕感知敏锐，他们皆察觉到了地面在下陷，甚至星球有解体的趋势。
陆奕没有接这话，他反而张口双手作出要拥抱的姿势，应景地说道：“庆祝胜利？”
少年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到需要他人支撑身体，一双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你，满眼希冀，如同星辰散落夜空。
江望戈承认他心软了。
不长记性的江学长伸手抱住少年，不含多余情感。
但下一秒，陆奕突然收紧手臂，将青年彻底拥入怀中，一扫之前的虚弱，动作强势而极具侵略性。
不设防之下，江望戈被人抱了个满怀，还是那种一时挣脱不开的拥抱，他哑然，对方哪来的体力。
可他刚想稍微使点力气挣脱便听见陆奕的话，声音近到直接响在耳畔。
“江望戈，我不想死。”
江望戈真的很好懂，至少在陆奕眼中，仅此一句便让他的学长接受了这个怀抱。
“我一点都不想拯救其他人，倘若不涉及自身，他们死活与我何干，怎么办，我这人就是那么自私......”陆奕将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低声自语，眸光深沉。
江望戈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这句话揪回来，他没料想到陆奕居然这么看待自己，可他眼中的陆奕不是他自述的那种人。
大灾变前有句古话说的话，论迹不论心。
“你。”
【检测到曙光核心权限拥有者，是否转让权限。】
江望戈的话被四代终端的提示音打断......曙光核心权限拥有者，陆奕刚才动作让其触碰到了他手上的戒指......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先放开，我有东西给你。”
陆奕十分知进退，他松开手，安静地看着江望戈取出另一枚戒指。
江望戈在陆奕放开他时莫名松了一口气，他面对这种状态的陆奕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正了正神色：“恭喜你，通过了初代人类的考核。”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考验，陆奕在他心里一直也是一位合格的军人。
身为当事人，陆奕更容易猜出一切的缘由，“我有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有关未来的我。”
“那不重要。”江望戈摊开手，展示掌心处那枚银白色的四代终端，“重要的是你值得英雄这个称号。”
江望戈说出那段他当初认为夸张的话。
“唯有一种人能通过考核，他们拥有珍贵如宝石夺目，璀璨似星辰耀眼的品格、信仰、意志以及与初代人类一脉相承的勇气。”
但他用这些话夸奖别人时就只觉理所当然。
陆奕怔愣了一下，旋即耳垂迅速染上红晕，“学长要给我戴上吗？”
“可以是可以。”江望戈看陆奕神态表现确实是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了，但他又总觉得对方反应不对劲。
陆奕等到肯定后立即伸出右手，与此同时，江望戈也明白过来哪不对劲了。
他与陆奕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江望戈叹了口气，为陆奕手指佩戴上这枚象征认可的银戒。
少年眼里的盈满喜悦之色。
有那么一瞬，江望戈很想问他，有那么开心吗。
接着陆奕听见他心声似的开口：“其实我挺想说一句‘我愿意’的。”
“但我知道江望戈不乐意我说这种轻佻的话。”陆奕故作无奈道：“我也知道此时此地此刻我们该说点有意义的话，以备后世传颂。”
陆奕身体微微前倾，两人间距离顿时缩减，呼吸纠缠不清。
“我们赢了。”
“嗯，战争结束了。”
黄金之树树体分解，橘红光芒争先恐后地照射黑暗，绚烂的晚霞在天际燃烧，此地的昏暗宛如余烬。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很轻，不含私欲。
(第四卷终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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