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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战形势并没有立即变得明朗起来。
“混蛋！”
“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卑鄙狡诈！”
“烧粮仓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王崇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脸色阴沉的吼道。
“先清点一下军营还有多少余粮吧。”李舒宁轻声说完，一旁的陆昭便接了话。
“已经派人去清点了。”
李舒宁勾了勾唇，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家陆小昭就是懂事，做事总是这么周全。
“我们的粮食原本就不太够，如今粮仓又被烧了……”王崇顿了顿，面上忽然浮现了几分颓唐的愁绪。“这接下来的仗可怎么打。”
几人沉默了片刻，一旁的副将肖光忽然攥紧了拳，目光中透着阴郁的愤怒：
“我也带人去烧了他们的粮仓！大家都别好过！”
他话音刚落，陆昭便淡淡的说道：
“肖将军稍安勿躁，他们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会想到用重兵看守己方的粮仓。”
李舒宁也点了点头，她一边摩挲着陆昭微凉的手指，一边说道：“现在还不是报复的时候。”
她只说了不是报复的时候，却没有说不报复回去。
肖光听了她的话，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有些期待的看向她：“长公主又有法子了？”
李舒宁抿了抿唇：
“没有。”
她也不是神人，怎么可能在这短短片刻就想出什么法子。
王崇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我先去城内看看，看看城内的粮店还有多少余粮。”
“咱们的军?L……”李舒宁欲言又止。
“先赊账吧，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见李舒宁不再说什么，他掀开帘子便出去了。
打仗是要花钱的。
大襄的国库亏空已久，当初筹集军款的时候已是不易，如今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购置粮食。
王崇出去了没多久，站在一旁的肖光便开始发愁了：“旁边的霜城已经沦陷，若是城内筹不到粮食，那就只能去明城借粮了，可明城近来的情况似乎也不大乐观……”
“明城已经三日未传来消息，若是借粮，最好还是去盐城。”陆昭忽然开口道。
李舒宁看了一眼帐子口，轻声道：“等王将军回来再做打算吧。”
若是城内的粮食足够，又可以赊账，便无须向其他城借粮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舒宁忽然起身，对他们说道：“本宫离开一会儿。”
她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刚刚在桌子上铺好纸张，陆昭便进来了。
“公主要给赵家写信借粮？”
李舒宁沉默片刻：“算我借他们的。”她看向陆昭，有些担心他多想，便继续解释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
他只是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在公主眼中，就这般不懂事吗。”
李舒宁愣了愣。
陆昭走到她的身边，拿起了桌边的墨条，一边为她研磨，一边说道：
“我不会是公主的绊脚石，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公主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好。”
她不用因为他而感到束手束脚。
李舒宁看着他安静又白净的侧脸，忽然勾起了唇。
“我们家陆小昭怎么这么乖巧懂事？真是迷死我了。”
他安安静静的磨着墨，她几乎都要以为他不会回话了，谁知他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样最好。”
他喜欢霸占着她的全部视线。
李舒宁坐在椅上，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磨墨。
就这样看着他，她心中便甚是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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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回来的时候，身后不仅跟着几个百姓，还跟了几辆驴车、牛车，车上满满当当都是粮食。
“粮店肯赊账？”肖光高兴地看着他。
“我只说服了四家粮店，其他的都不肯赊账，花钱买也不成。”王崇的额上出了些汗。
“花钱买都不肯？”李舒宁有些意外的问道。
说到这个，王崇的面色有些灰败：“霜城和明城都沦陷了，如今我们夜明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了，他们担心日后粮食不够吃，便纷纷开始屯粮了。”
此言一出，几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得有些凝重。
肖光烦躁的叹了口气，便跟着一旁的士兵去卸粮食了。
“这些粮食够吃多久？”陆昭看着王崇问道。
“咱们人多，这些粮食顶多吃两三天，省着点吃的话，大概四五天吧。”
李舒宁与陆昭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他们与姜国大军是势均力敌，这显然是场持久战，这个时候拼的就是双方能坚持多久。
但他们的粮食却只够吃两三天了。
到了午饭时间，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守卫的饭菜，明显感觉到军队的吃食变得很节俭寒酸。
往常送来的饭菜是两荤一素一汤配米饭，如今却只有一小碟腊肉和一盘青菜，米饭也只盛了半碗。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走进帐里。
在她的帐子里，却摆放着一枚鸡蛋，三荤两素一汤，和一碗米饭。
她沉默片刻，便一手端了一碗荤菜送了出去，并叮嘱门口的士兵说：
“以后不必给本宫搞特殊，士兵们吃什么，本宫便吃什么。”
此时陆昭正巧走了过来，便随她一起回了帐子里。
“公主吃得惯吗？”
他看着桌子上仅剩下的饭菜，有些担忧的问道。
“他们吃得惯，本宫便吃得惯。”李舒宁一边夹菜一边说，她抬起头看向陆昭。“你吃过了吗？”
陆昭点了点头。
之后，全军上下的吃食用度都变成了一样的，每顿都吃得格外节俭。
这并不是个办法，时间久了，便总有人偷偷抱怨。
抱怨的话传到王崇的耳朵里，传话的人便被狠狠批了一顿，而后又对他们说道：“再忍忍！再忍几天，咱们的援军便会送粮食过来了！”
于是大家便充满希望的继续等着，熬着，饿着肚子死命的抵挡着姜国大军的进攻。
可将军口中的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灰头土脸的士兵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给王崇磕着头认错。
“我就是闻到他们家熬的粥实在是太香了，就忍不住偷偷喝了一碗！”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将军！”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老妇却板着脸说道：
“将军定要严惩这小偷！他作为我大襄的士兵，怎么能干出这种事！简直是给当兵的丢脸！”
王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士兵，转脸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来塞到了那老妇手里。
同时好声好气的跟她说道：“真是对不住啊婶子，咱们军营里最近粮食紧张，他这小子是饿昏了眼，一时鬼迷心窍干出了这等下作勾当，平日里，他还是很听话的……”
“听话？听话能跑去偷喝我的稀粥？！”老妇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睛质问。
“对不住对不住……”
“婶子，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你别怪我们将军……”那小士兵跪着挪到了她身旁，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
“撒开！你……你给我撒开！”
老妇好不容易将他的手扒拉开，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崇：“你治下不严，也有错！”
“是是是，婶子说得对……”
“若是想喝米粥，直接跟我说便是，偷什么偷？”
“是是是……啊？”
两人都愣了，有些茫然的看向她。
老妇哼了一声，板着脸说道：
“你们保家卫国，喝碗米粥怎么了？——但偷鸡摸狗的事，下次绝不许再做了！堂堂大襄战士，偷鸡摸狗的像什么话？真给我们大襄丢脸！”
那小士兵怔愣的看着她，忽然哭的更厉害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他说完，王崇也朝那老妇拱了拱手：“婶子，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对不住啊！”
那妇人又教育了他们几句，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妇人走后，小士兵便有些胆怯的悄悄看了一眼王崇，生怕他忽然发飙似的。
谁知他只是幽幽的盯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以后这种腌?事，咱再不能干了，就算饿死，也不能去偷人家的东西，记住了吗。”
“记住了将军！”
“领罚去吧。”
小士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确认将军的确不打算踹他，他才松了一口气，跑去领罚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崇立即去找了李舒宁。
他还未开口，李舒宁便猜出他是为了粮食之事。
“赵家的人刚刚筹完粮，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我们……已经等不及了。”王崇有些沮丧地说道。
“将军！将军！你快去看看吧，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王崇看了李舒宁一眼，便匆匆出去了，他出去的时候与要进来的陆昭擦身而过。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李舒宁问。
“城里有百姓因为缺粮被活活饿死了，有人提出分一部分军粮给百姓，只是……”
姜国大军攻下两座临城，夜明城如今孤立无援，完全是与外界隔绝的。
他们没有粮食，百姓屯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了。
可将士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有粮食分给百姓呢？
有人说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打仗，才能保护百姓；有人却说现在都救不了百姓的命，更别说什么打仗保护他们了。
这两拨人，一来二去就打了起来。
李舒宁有些发愁的揉了揉眉心，陆昭看她这样，一颗心也揪在了一起。
当天夜里，陆昭便找到了王崇。
“赵家的粮食还在路上，尚未到城外，若此时就突围，到时候他们来了……”
“我们不等赵家。”陆昭顿了顿。“夜明城的情况过于严峻，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王爷的意思是——”
“向盐城求兵借粮。”
从姜国大军围成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向盐城寻求援助。
此言一出，王崇愣了片刻，当即便问道：“王爷可有将这一想法告诉公主？”
陆昭沉默了片刻：
“未曾。”
突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几乎是绝对的牺牲。
牺牲一小部分人的性命，换取其他人的生机。
“王爷打算亲自前去？”
陆昭“嗯”了一声。
毕竟，这他提出来的。
“我来找将军，是想让将军挑几个熟悉夜明城地形，身手也不错的部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保证他们是自愿的。”
这几乎是有去无回的一次突围，他来夜明城时虽也带了人来，但他们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王崇沉默着看着他，忽然问道：“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公主知道了此事，她会怎么想？”
“她不会知道的。”陆昭神情淡淡，“能为完成她的心愿而死，我很开心。”
他说过了。
即便是用他的骨血铸就她的皇权，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若是出了事，她怕是会将我的营帐都给掀了。”王崇幽幽的说到。
这几日公主与摄政王之间的相处，他们都看在眼里，让他去做这种近乎于送命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长公主因此而记恨上他，记恨上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他怕是要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陆昭抿了抿唇，心中莫名感到高兴。
若是他真的能为她而死，那她此后今生，就永远都会记着他了。
王崇看着他这副暗自欢喜的样子，心中难以理解，只觉得摄政王的想法果然与常人不同。
想了想，他便开口道：
“这事交给我。”
“我去。”
陆昭皱眉。
“这是我的主意，我得去。”
若是换了以前，谁来做这件事他都无所谓，旁人如何想，他应该如何做，他都不在意。
可如今的他，须得像长公主那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担当。
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配站在她的身边。
“我驻守夜明城十余载，这儿就是我的家，城里的百姓就是我的家人，这些将士就是我的手足兄弟。”
王崇认真地说道。
“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让我去，才能有更大的胜算做成这件事。”
“你得留下来，未来的大襄需要你，长公主也需要你。”
陆昭深深地看着他，思虑了良久，才应了下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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