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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云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担心你，便想跟过来看看，你也要上战场吗？”
梁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烦，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
“对，阿云，你听话，乖乖回去等我，好不好？”
“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如今大襄那些人一个个都跟疯狗似的，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不会有事的。”
梁毅淡淡的说道。
“这次，便是我们攻下夜明城之时。”
付云还想说什么，梁毅已经上了马，命人将她带回营帐。
“梁毅！”
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了身后人的叫喊，总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李舒宁看到梁毅的第一眼，便有意的避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是梁毅的对手，对上便是一死。
梁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也不再刻意接近她，只是一心攻城。
到底是多日缺粮，体力不济。
即便精神亢奋，身体上的疲惫与劳累却是掩盖不住的，夜明城的士兵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仍然没有抵挡得住敌军的进攻。
城，破了。
城内的人们像每次守城时那样聚集在一起，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将老人和小孩护在了最中间，然后是神色凶恶而坚毅的妇女，手里握着家中随手拿出的，几乎都不能称作武器的武器，紧紧护着身后的孩子。
最外面，是大襄的士兵。
——城内的青壮年，几乎都从了军。
他们无一例外，目光中都充满了仇恨。
李舒宁站在保护圈里，身边便是陆昭。
“真是没有想到，长公主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梁毅缓缓从队伍中走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笑容此时看起来格外可恨。
“你以为，你真的能攻下大襄吗？”
李舒宁冷笑了一声，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他只是攻下了夜明城。
大襄最东边的边城。
一个小小的夜明城，就已经绊住了他，让他在此耗费了整整几个月。
只要大襄还有将士。
只要大襄还有子民。
他便灭不掉真正的大襄。
梁毅嘲讽一笑，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得意与轻蔑：
“大襄迟早有一天会被我攻下，就如攻下此城！”
他话音刚落，便示意士兵上前。
肖光在最外围，第一个带着将士们冲了上去。
他们形成了一堵屏障，将身后的百姓与敌军隔绝开来。
每一次举刀都是为了杀敌，每一次反击都如此决绝。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能退。
也退无可退。
身上的伤痕与鲜血仿佛更加刺激了他们杀敌的心，几乎所有的士兵身上都挂了彩，将士们抵挡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迟缓。
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前面的士兵倒了下去，后面便立即有人补上了空缺，不给敌军任何前进的机会。
……夜太长了。
梁毅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心中的虚荣与自尊几乎膨胀到了极点。
“白费功夫。”
他不屑的看着他们，犹如看一群拼死挣扎的蝼蚁。
火光交映之中，一张张沾染鲜血的面孔义无反顾地赴死。
包围圈最里面，孩童们哭做一团。
宛如国破的亡音。
李舒宁眼眶发红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浓重的悲怆之感。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襄士兵冲上前去，又倒在敌军的刀下。
而她却无能为力。
这一夜，几乎暗到了极点。
李舒宁与陆昭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除了眼眶微红，二人的面上皆是一片平静。
不过是死。
不过是死而已。
他们并不怕死。
渐渐的，肖光也倒了下去。
身后的孩童哭得更加凄厉了，哀嚎声几乎将悲郁的情绪推至了极点。
此时，屏障忽然出现了缺口。
可已经没有士兵能够补上去了。
陆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舒宁，提着剑便补了上去。
只是很快，又有缺口出现了。
这次是李舒宁自己，握着长剑冲上前去。
想到大襄的所有子民，想到远在京城的李疏云，她的内心愈来愈坚定，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狠辣。
“娘！”
随着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的妇人也冲了上去。
孩童凄厉的叫喊与哭泣声几乎盖过了嘈杂，只是此时不会再有人去安抚他了。
冲出去的也许是谁的母亲，也许是谁的女儿。
她们的手中拿着菜刀、擀面杖、甚至是砖头和别的什么东西，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身后的亲人和破碎的家园。
她们从未上过战场。
但此时，她们便是战士。
她们就是大襄的士兵！
李舒宁几乎不怎么抵挡，身上已经挂上了不少伤口。
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此时双眼充满仇恨，只剩下了杀伐与狼狈。
她砍杀的动作愈发迟缓，她的手臂早已酸痛，近乎失去了知觉，只是仍然麻木的重复着杀敌的动作。
这些似乎只是无谓的反抗。
只能拖延住他们的步伐。
而结局，依旧显而易见。
*
这场厮杀持续了太久。
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有人几乎都心怀绝望，但未有一人选择放弃。
还在奋战的人们，几乎早就精疲力尽了，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强大的信念在支撑。
大家咬紧了牙关，努力为身后之人拼得一息生机。
坚持。
再坚持一下。
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还要坚持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援军！”
“援军来了！”
“是援军！有人来救咱们了！”
“我们有救了！”
“援军来了！”
……
援军来了。
夜明城有救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舒宁只是愣了片刻，手上杀敌的动作便更加凶狠。
但她的心中，已经不再充满绝望了。
如所有厮杀的人们一样，他们的心中都燃起了希望，燃起了对于光明的渴望。
“公主！”
李舒宁看到柳依然的时候，几乎鼻头一酸。
她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投入了一旁的厮杀。
只是心中踏实了许多。
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局势几乎完全逆转。
天，亮了。
姜国驻在夜明城的军队大败，梁毅被生擒。
夜明城，保住了。
*
这一战虽然胜了，城里却并没有多少笑着的人。
倒处是办丧事的人家，哭丧的声音重重叠叠，此起彼伏。
柳依然带来的北境军和盐城派来的援军，代替了几乎全军覆没的本城军队，驻守在夜明城。
而粮食的问题，也随着他们的到来暂时得到了解决。
还有一个好消息——除了夜明城，已经被攻陷的其他两城也被北境来的援军收复了。
苍北撤军后，姜国接二连三地落败。
上天，是真的站在他们这边的。
*
没过几日，赵家的粮食也到了。
夜明城的问题被彻底解决，城内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战后重建，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会和盐城的军队一起过来？”
李舒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与柳依然一起走在夜明城的街道上，随口问道。
“苍北内乱，他们如今已自顾不暇，北境再无威胁，我便开始率军支援其他边城，到盐城的时候听说你们这边出了事，便一起赶过来了。”柳依然一边小心地扶着她，一边耐心的解释道。
“那……林然又是怎么回事？”李舒宁挑了挑眉，眼神暧昧的看着她。“他不是应该在江城吗，怎么跟你一起来了？”
柳依然忽然停了下来，面上有几分难言的复杂，她正犹豫着该怎么说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横插了进来。
“依然！长公主！”
匆匆朝她们走来的不就是才提到的林然吗。
“依——然？”李舒宁学着林然的样子叫了一声，像是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听到他的声音，柳依然的表情一言难尽。
“我刚才在施粥的地方没看到你，就想着你肯定是在这边。”他看了一眼李舒宁，对她们笑了笑。“你果然是来找公主了。”
他现在跟她们离得近了，李舒宁才忽然发现林然好像晒黑了不少，这一笑，显得他牙挺白。
比起他的热情洋溢，柳依然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啊，对。”她敷衍的回了一句，扶着李舒宁便要走，林然赶紧跟在了一边。
“依然，一会儿你有空吗？想不想去茶楼喝茶？”林然期待的看向她。
“没空。”柳依然抬了抬下巴，又偏过头去，温柔的提醒道身边人。“有台阶，你慢点。”
她搀着李舒宁一阶一阶缓慢下了这几节台阶。
“林大人怎么和依然一起来了夜明城？”而且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很微妙。
李舒宁忽然笑着问。
林然看着柳依然愣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一个有几分腼腆的笑容。
“我是支援北城时遇到她的，后来北境安定，我们便一起随军来了盐城，再然后，我们收到了夜明城传出去的信，便知道了这边的困境，就一起前来支援了。”林然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李舒宁了然地点点头，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他的路线和柳依然完美重合，她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
看到李舒宁的眼神，柳依然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公主，怎么不见你的未婚夫？”
李舒宁听到柳依然对陆昭的称呼，眉头一挑，才缓缓勾唇道：“姜国战败，抓了不少战俘，本宫让他先忙正事。”
大襄不杀战俘，也没有虐待战俘的先例，这里说的“正事”，主要是指报复梁毅。
这是陆昭主动提出来，想亲自去做的事，他说他不想脏了她的手。
陆昭在动手之前，特地征求了她的意见。
而李舒宁只有一个要求。
暂时别弄死他就行，最后一定要由她亲自送梁毅上西天。
至于他想用的手段有多残忍，她都不介意。
柳依然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有些好笑的说道：“公主如今的威望极高，旁人提起摄政王，都只会说他是你的未婚夫，未来的驸马爷。”
这个称呼，在夜明城都盖过了他摄政王的称呼。
李舒宁轻笑一声，唇角的笑意有些真心实意的柔和：
“本宫知道。他并不介意这些，反而还挺高兴的。”
柳依然叹了口气，不由得有些感慨：“你们这样挺好。”
林然听到她的语气像是有些羡慕，便意有所指的开了口：“两个人只要情意相投，什么事情都不能算作阻碍。”
柳依然的脸色一变，幽幽的说道：“那也得有情意才行。”
林然抿了抿唇，不再主动说话。
才过了桥，李舒宁便看见陆昭急匆匆的往她的方向赶来，看到她之后，他的步伐似乎更快了些。
“呦，这是来接你回去的吧？”柳依然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语气调侃，等陆昭过来时她才松开了手。
他一过来就扶住了她，将她稳稳当当带入自己怀中。
李舒宁也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然后抬眼问道：
“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的么，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
她的腿是在那场鏖战中伤的，只不过并没有很严重，大概再养个三五日便不再需要这拐杖了。
只是陆昭却总是不放心，她要监察重建事宜，他便日日亲自接送。
今日柳依然去找她，她便没让陆昭接她了，谁知他还是来了。
“一会大概会下雨，我担心你没有拿伞，怕你淋雨受寒。”陆昭的眸光深深，轻轻帮她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在了耳后。
李舒宁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了一把伞，她轻笑道：“我们的确没有拿伞。”
即便没有拿伞，她们也可以在一旁的小店躲躲雨，其实不用专门跑来送的。
但李舒宁并不会这样说，她勾了勾唇，嘴角沾染了笑意：“我们家陆小昭怎么这么好？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记挂我……”
她说完此话，便看见陆昭的嘴角微微上扬。
柳依然默默拉着林然离他们远了些，表情十分复杂。
这万恶的小情侣啊，当着他们的面撒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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