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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怜否定的十分果决，像是认了命一般，将头倚靠在床头，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没剩多少力气了，为了让月琅放松警惕，才将自己饿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刚刚的致命一击上。
可惜月琅的警惕性太高，没能将她杀死。
“沈月镜死了，你难道不应该和她那些侍臣一样哭哭啼啼，整日以泪洗面么？”月琅冷笑了一声，调戏般地挑起他线条流畅的下颚，“你怎么还有心思和力气去朝光殿外敲登闻鼓，还谋划这场草率至极的刺杀？”
傅怜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猩红一片，不知道他是因为几日几宿没睡过好觉，还是因为一个人在夜里流干了眼泪，眼睛才这样红。
他从未这样伤心过。
他的伤心不是因为被月琅软禁，而是因为小如儿。
那个在他贫瘠灰暗的生命里，鲜活灵动得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小如儿，她笑起来没心没肺，哭起来喜欢嘟着嘴，不哭不笑的时候，就喜欢捉弄他……
可是他的小如儿到哪里去了……她忽然就不见了，连尸首都找寻不到，她那么怕疼怕苦的一个人，到底都遭遇了什么……这些他一无所知。
想到这儿，他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月琅，有气无力道:“我知道自己杀不了你……所以，请你将我与她埋在一处罢。”
月琅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就是为了故意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你，将你和沈月镜埋在一处？”
“……是。”
月琅被他这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慑住，他就一点也不想活么？
“沈月镜她已经死了！你记住，你是我的凤后，从前你是怎样待她的，往后要一般无二地待我，如此，我心中高兴，你自然也有好日子过！”
回应月琅的，只有傅怜半是轻蔑半是怜悯的眼神。
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折磨法子。折磨你这样的人，就得扒了你的衣服，再搬来镜子给你好好照一照，你说是不是？”
月琅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作践人的卑劣法子，可是最后她只说了最轻的那一种。
傅怜是她在突厥那段不见光的日子里，支撑着活下去的念头之一。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她被好友们怂恿着翻墙去偷看她这个未来夫婿，她只看一眼，便脸颊红红。
她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好看的男子，原先她是有些害怕男子的，父后太严厉，薛贵君太善妒，后宫的其他男人太虚伪。
傅怜和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睛清明平静得像一潭春水，他肯定不会像世俗男子那样易妒易怨。
在突厥为奴的那七年里，她被人踩入了泥土，想靠着曾经的一些美好回忆支撑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她猛地发现，她在京城其实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母皇只拿她当一个优秀能干的太女看，从不给她母亲应有的疼爱；父后素来严苛，不许她犯一丝一毫的错误，她伤心时他从不安慰，她摔倒时他从不搀扶，他只跟她说，合格的太女，是不会有软弱的时候的。
其实她也想在领赏的时候拿到最好的赏赐，可最后她还是将好东西让给了各位姐妹，美其名曰友爱；
她也想和别人一起下了学就玩玩骰子，打打叶子戏，可最后她还是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孜孜不倦地读书写字，学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
说来可笑，对她而言真正美好的回忆，竟然只有她被怂恿着偷看傅怜的那一天，看着面无波澜，实则心花怒放。那时她想，等她娶了他，生了孩子，她就只待他一人好，教他们的孩子以后都不要受她那份苦了。
每次她感觉自己要被折磨到生命的尽头了，就靠着那天的惊鸿一瞥，自欺欺人地与自己说，她的夫郎一定还在等她，她不能死……
可现实却是，他从未惦记过她，且心里还有了别的女子。
傅怜听她说完这番话，心中浑然不惧怕，只扯着嘴角道:“你且脱了我的衣裳……随你怎么折辱……只请你，将我与她埋在一处。”
月琅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傅怜有一只手，自始至终都埋在锦被之下，从未曾拿出来过。
她蓦地掀开锦被，只见他手腕处有一道用簪子生生划出的豁口，鲜血浸入锦被与床褥，被丝缎吸得严实极了，难怪她在这儿半晌都没闻见血腥气。
月琅赶紧传了医官，人是救活了，但看着与活死人一般无异。
他一心求死，也不愿喝药，她别无他法，只能告诉他说:“沈月镜她没有死，你但凡再忤逆我一次，我就狠狠折磨她一次！”
傅怜的眼睫颤了颤，毫无生气的一张脸，忽然有了求生的意愿。
月琅将沈月镜贴身的锦囊拿了出来，绣着水仙鸾鸟，锦囊里还有一块虞兰钱庄的印玺。
“这是沈月镜的东西，你应当眼熟罢？”
傅怜没有说话，可眼中的震惊让月琅知道，他信了她的话。
月琅粗鲁地掰开他的唇齿，将吹得不那么烫了的汤药灌入他嘴巴里，威胁道:“你要养好身体，与我做一对恩爱夫妻，听明白了没？”
傅怜还是没有说话。
“你再敢恼我，下次来，我就剁了沈月镜的一根手指头带来送你。”月琅被他这副模样恼住，蹙着眉问，“妻主发话，为人夫侍，该如何应答？”
“……诺。”
月琅的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些:“既然是恩爱夫妻，你在沈月镜面前是如何笑的，在我面前也得那般笑，听明白了没？”
“……我不会笑。”
“你想忤逆便忤逆罢。”月琅满不在乎道，“下次再见，我便带着沈月镜的断指来！”
“不要！”
傅怜惨白的脸染上惊慌，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一点儿也不怕送命，可他怕小如儿有事。
不知道怎样做月琅才会善罢甘休，他勉强撑着身子跪坐在她面前，任凌乱的头发散落于腮畔胸前。
月琅不屑道:“跪着有什么用？我方才让你笑，你没听到么？”
在月琅的虎视眈眈下，傅怜垂着眸，将所有的羞耻都忘却，脸上僵硬得如同石蜡，许久后才抿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看着真像哭丧……
月琅颇有些失望地将手里的药碗放去一边，纵使百般威逼利诱，他也做不到像对沈月镜那样对她，真恼人。
她只是想感受一回被人珍爱，是何种滋味，怎么就这么难。
看着傅怜这张笑起明明该灿然生辉的脸，此刻却像快要死了一般，月琅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
“凤后……为了避免你再伤着自己，孤决意将你锁起来。”月琅对他彻底浇灭了一切幻想，也转换了自称，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用手指划过他的肩颈，“孤会将你的脖子，套上黄金项圈，用链子拴着……”
手指再划过他的手臂，“孤还会用黄金镣铐，将你的手也锁着吊起来……”
某种隐秘又扭曲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发芽，她狠狠笑道:“你不愿陪孤玩过家家的游戏，不愿与孤做一对恩爱夫妻……没关系，孤去找别人，也是一样的。至于你……你看着便让孤气恼，不愿做孤的夫郎，那你就好好做一个看着供人赏玩的宠物，好像也挺不错。”
说不尽的屈辱感涌上傅怜的心头，他扭过头，咬着牙，承受着她的戏谑与嘲弄，却不敢再忤逆她。
（这个番外还有第三章哈哈哈，作者先睡觉了明天更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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