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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花看着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庞，一瞬间恍惚回到村里的感觉。
可这是土匪寨啊！
三当家暗暗打量牛金花神色，看见她眼中的怔忡震惊不可思议时，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三当家没把牛金花带回自己的小院，就在这里，随意又自然的走进一个院子。
有个老妇人高兴道：“三当家你来了，我给你们泡茶，你们快坐，快坐。”
像是去了村里串门。
牛金花的心情放松之后立马警惕起来。
越是让人放松才越要警惕，就像猎人对待猎物，老太太是当过猎人打过猎物的老太太。
三当家施施然坐下，牛金花就在对面站着。
“坐吧，在这不用拘谨。”
“多谢三当家美意，我站着就好，坐多了，屁股疼。”
三当家也不生气，“是农某招待不周，让大娘委屈了。”
牛金花：“……”大娘都叫上了，意图不小哇！
“大娘，我们其实一样，都是苦命人罢了。”
“打住！我们不一样，我就杀过鸡。”
你杀过人。这句话牛金花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三当家又笑了，他发现跟这个老太太说话很有意思，这是个很聪明的老太太，难怪那些人都听她的话。
“我连鸡都没杀过，”农子安看着自己的手，他这双手啊，从前只拿过笔杆子，后来，也只杀过该死的人，鸡，他还真没杀过。
牛金花：“……”
这才像读书人，狡猾，她家那个傻叉，一天傻了吧唧的。
“三当家说笑了，我们车上，哦不，现在是你们的了，那么多鸡呢，你高兴不高兴的，只要你想杀，随便杀。”
三当家打太极，牛金花就跟着打太极，谁好好的想当山匪啊，出去的路她都找到了。
好吧，找到也不一定能逃出去，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呵呵，”农子安轻轻哂笑，“大娘，我们寨子可以说是这一片最干净的寨子，我们从来只杀该杀的人，而他们这样的，应该好好活着，我觉得大娘也是，大娘觉得呢？”
牛金花：我可不是该好好活着，黑白无常都不让我死！
“什么是该杀之人，什么又是不该杀之人？”
“在大娘眼中，或许我们就是那该杀之人，毕竟我们是无恶不作的土匪。”
“或许你们是，但你们能让这些人活下来，你们还不算大奸大恶，也或许，这只是你给我看的表象，我不知道你带我来想做什么，但我想说，你既说你们寨子是最干净的，那就干净下去如何？”
“哈哈哈，大娘真是个有趣的人。大娘，你们背井离乡逃出来，没有了粮食，出去怎么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心难安啊！”
牛金花：！放你娘的狗屁！跟老娘咬文嚼字，你倒是放人啊，老娘才不会死！
说一半天的狗屁，你要彰显仁义你倒是放人啊，干活没有就耍嘴皮子！
牛金花心里气得不轻，面上却丝毫不显，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妥妥文盲的模样。
“我们出去了，挖野菜，吃树皮，能活，三当家不必为我们担心。”
“大娘也只是要找个落脚之地，我们这里好山好水……世道乱了，出去不一定有这里好，你们拖家带口。”
“乱世出英雄，三当家听过这句话吗？”
三当家脸上的笑容蓦然怔住。
乱世……出英雄。
乱世出英雄。
越是仔细品味这句话，越是让人心灵震撼。
“好山好水好风光固然好，但我们在外头就未必不能找到一条更好的路，我老婆子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把我儿子供上秀才，我还想安稳下来有机会了让我儿继续念书，将来我也当一回风光老太太，即便，我儿考不上，我孙子也还能努力，在这里好山好水好风光，将来有一天，外头世道不乱了呢？好山好水好风光能好多久？”
牛金花看着沉思地三当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三当家这一身的才华，甘心一辈子如此，将来的儿孙也如此，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人呐，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活着，浑浑噩噩是一生，轰轰烈烈也是一生，蜉蝣哪知四季变换之美。”
“你，念过书？”三当家目光灼灼，眼中迸发出的光亮好似能灼人眼睛。
三当家的心里一直有一股气，顺不下去，发不出来。
他是个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的家中，有父有母，有一年龄妹妹。
却是那一年，他才中秀才，县城的富户看中了妹妹想娶为继室，爹娘都是心疼儿女之人，不愿嫁女。
那富户求娶不成，竟在背地里使阴招坏了妹妹名声。
妹妹名声有瑕，那人上门纳妾，妹妹不甘受辱，悬梁自尽。
母亲气急攻心，撒手人寰。
剩下他和父亲，父亲深受打击，身子每况愈下，他一介书生，只想为家人报仇。
半年后，父亲离世，他无牵无挂点燃了仇人家房屋，原以为他也会葬生在那场大火之中，即便没有，他也会被官府通缉，成为通缉要犯。
他逃了出来，碰上了大哥二哥，他们把他带回了寨子。
他恨吗？
恨，他本来有大好前程，本有无限风光……
可如今，即便再淡然，他的心始终是空虚的。
像是塌了一块。
女人，酒色，都成了虚无。
但现在，牛金花一席话点中了三当家的心。
乱世出英雄，他能成为那个英雄吗？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他怎甘心永远做一条鱼，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牛金花对上三当家的眼睛，心头一个咯噔。
完犊子，忽悠大发啦！
你说，她咋就这么见多识广，出口成章？！
说好的要警惕，一激动就秃噜嘴了。
现在假装啥也不懂还来得及吗？
好吧，显然是来不及了。
牛金花一摊手，“听我儿子读过，我脑子灵光！”
但凡她穿成个老头儿，她都能去科举信不信！
“是你给我送的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带着笃定。
牛金花：“……”
话题跳跃太大，她跟不上。
“什么信？”牛金花皱着眉，反正没人看见，只要我不说就没人就能知道。
“昨天晚上，你身上的味道和布条上一样。”
牛金花：“(?ò?ó)！！”
“你，你，你，你耍流氓！”
牛金花捂住胸口，只差大叫一声老脸通红就跟小媳妇被调戏一样了。
“我这人除了读书好，记性好，鼻子也好。”三当家坐回去，骄傲一笑。
牛金花：狗屁！鼻子好，人家酒里下毒你还能不知道，还能给你放翻喽。
牛金花一点不怀疑丁吉祥梦错了，笑话，验证那么多遍就没有出错的。
“你们带了一只黄鼠狼，小东西上山时跑掉了，刚才，我看见了黄鼠狼的小尾巴。就在你身后，黄鼠狼能被你们养家，你们有过人的本事。”
牛金花后背的冷汗刷拉就下来了。
卧槽！卧槽！
变态啊！
这都能连上！
一只黄鼠狼而已。
“你看这是什么？”
三当家摊开手心，白净带着薄茧的手心里赫然是几根黄鼠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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