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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柒去陆府拜访时，陆丹青还在工房里巡查。
林姑娘留给他最后的信件里，是有关改良弩的设计图，她将其命名为“臂弩”。
臂弩的射程几乎是弓的射程的一倍，命中率高，且能一次发射十几只箭，是她专门对以骑兵为主的戎狄所设计的。
一旦制造成功，绝对能轻而易举的将戎狄杀个片甲不留。
他正和工人谈论着什么，一名小厮匆匆赶来：“陆大人，郁太医来访。”
郁太医？
陆丹青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是皇上的御用太医，皇上御驾亲征时，将他也一并带去，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有什么急事需要传达，皇上也不应该派郁太医过来才对。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陆丹青顾不得一身是灰，匆忙乘着马车回到府上。
等他赶到府上，见郁太医懒散的靠在凳子上，一脸悠闲的喝茶，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一路疾步走来，他微微喘气，道：“郁太医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郁子柒放下茶盏，疑惑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陆丹青道：“是害怕郁太医有急事要找我。”
“急事不急事的我不知道，她……皇上确实让我带了东西给你。”
陆丹青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那匣子不是用什么名贵的木材制作，也没有什么精致的雕花，匣子也没有锁，操作机关就能打开。
陆丹青在开匣子，郁子柒特意朝门口走了走，背过身，提高了声音，道：“你放心，虽然皇上说了让我偷看也无妨，但我这一路都可都没打开看过。
不过，这个时候她送东西过来，是留了后手对付左相？我听说左相风头正盛，啧，说不好真的会造反……”
郁子柒一个人絮絮叨叨半天，都没见陆丹青吱一声，他疑惑地回头：“给了什么好东西？”
然而陆丹青愣愣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仿若神游天外。
而那黑色匣子里盛放的色泽鲜艳的圣旨，最为惹眼。
圣旨的颜色越多，便代表着受封的官员品级越高，
最高为七色。
这张圣旨的颜色繁多，还是给右相的，其中代表什么意思，他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但陆丹青手中拿着的，却并不是圣旨。
而是信。
匣子里也放着好几封信，还有一个用布包裹的重物。
“你不先看圣旨吗？”郁子柒问。
陆丹青这才回过神来，惊骇的看着匣中的圣旨，刚抬手，可手却像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阂，无论如何，都不能往前伸去一丝一毫。
他的指尖颤抖着，脸色惨白。
郁子柒从医，自然看出陆丹青明显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而不是惊喜。
他的心也提了起来，怀着忐忑的心拿过圣旨，打开缠绕圣旨的丝带。
苍劲有力的字迹在柔软的布帛下展开，
扫过前文，他的目光落在“近日朕感大限将至”这句话上。
大限将至？
郁子柒回想起最后一次为林雨散诊脉，脉象稳定，不论是观气色，还是听声息，都无病症的迹象。
但终究身体亏损得太厉害，失去的元气还需要时间去修复。
亏空……
郁子柒突然睁大眼睛，踉跄着后退半步，拿着圣旨的手轻颤，
他注意到，这圣旨所用的丝线，并不是七色，
而是九色。
九，是天子的象征。
他一直以为是她的先天疾病到成年后才发作，便以舍利入药，进行治疗。
可如果并非先天疾病，而是人为？
他不敢相信这个结论，他自学医以来，除非像花重锦那样，脏腑俱碎，阎王爷亲自来提人，他还没见过他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
更别说，他这大半年来，从来没看出半点端倪。
她开玩笑的吧？
她就是想金蝉脱壳，离开这个让她讨厌的地方，去找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隐居的吧？
郁子柒这样想。
“郁太医。”陆丹青平静开口，“你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吧。”
郁子柒有几分惊诧，问：“她跟你说了？”
陆丹青闭上眼睛，以手覆盖，声音哽咽：“早知道……早知道……”
可早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早知道，他又能做什么？
这才是让他最痛苦的地方，
即使他知道了，可陆家凋零，他不善交际，和其他世家来往不深，朝中也少有和他交好的臣子，
他除了满腔为国的热血，别的什么都没有。
郁子柒拿起匣子里其它信封，上面清隽的字迹如柳芽生长，和圣旨的字迹完全相反。
“秦寒酥亲启”
“花无邪亲启”
“销骨亲启”
“莲亲启”
“战渊青亲启”
……
一路翻过不认识的人的信，郁子柒在最底下，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上，写着他的名字：
“郁子柒亲启”
他不信邪的打开信，最上面一行的“展信舒颜”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客套过。
可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真的确认，她真的是在为她死后的事做打算，
所有的打算，
包括她死后的尸体该怎么处理，也写得明明白白：
“死后火葬，不入皇陵，灰洒运河。”
几乎没有人死后希望自己会火葬，因为那不仅代表着不孝，人们更是相信，如果选择火葬，那么死去的人将无法投胎，永世沉沦地狱。
就连宫里的太监，死后都会带着自己被割下的物件一同入土，这样来世才能是完整的人。
“你先按照她说的去做，我去给莲传信！”说着，郁子柒紧紧握着信纸，就要朝门外冲去。
“郁太医。”陆丹青嘶哑着喊道，“皇上让你来的原因，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郁子柒脚步骤停，扶着门框，呼吸停滞。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故意调开他！
他指节泛着青白，死死抓着门框，留下凹陷。
他也不知道该气林雨散是一点都不相信他，还是该气自己学艺不精，对不上自己神医的名号。
“我……”陆丹青一手扶着桌子，像是被抽尽了全身力气，但他依旧不舍得让手中的信留下一丝一毫的折痕，声音轻微，“我去把还在京都的人都叫来。”
跟在她身边的莲、秦寒酥、销骨，还有宫里的花无邪，都需要在她死后，才能把信交出去。
其他人，都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抱着必死的决心站皇党的臣子。
——————
夏军打了胜仗，夺回了桐宁城。
黄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秦寒酥找遍了城主府，都没找到爹爹。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只有在他曾经作为野兽时，面对死亡到来时才会有的感觉。
爹爹该不会出事了吧？
秦寒酥匆匆出府，却在街道拐角撞上了爹爹。
爹爹身边的莲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爹爹买了什么？”秦寒酥轻轻抽动鼻子，“好香。”
“是一些白果、榛仁、松子、核桃。”林雨散的眼里、声音里载满笑意，“这些东西是北方的特产，买来给大家一起吃，顺便带回去给无邪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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