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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大娃已跑到花青筠段成文身后，两只眼睛散发出花青筠熟悉的......八卦。
段成文似乎早预料到大娃会来偷听，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凳子自己搬。”但他的另一只手却拉过另一张凳子：“子悦，过来和爹爹坐一起。”
二丫犹豫地看向花青筠，爹爹少见地和她主动示好。
花青筠微微点头：“子林那你坐过来。”
大娃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凳子：“哼，爹娘都是偏心鬼！下辈子我要当女娃娃！”
花青筠无奈地抬头和娃娃爹对视，刚好段成文也在盯着她笑，两双明眸一瞬间对上，为带着凉意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暧昧。
花青筠被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脏吓一跳，赶紧别开眼。
“日本人侵犯村子之前，地主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但他没有像其他地主一样逃之夭夭，而是和留下来和村民们一起对抗日本人。在一次掩护娃娃上山时，他在后边被日本人发现了，他的右腿根部被日本人打了一枪子弹。”
大娃瞪大双眼，子弹只有王村长家的电视上才能听见，他听得正入迷。
二丫不自觉皱纹眉头，这个故事对她而言有些血腥了，虽然只是口述的故事，但她向来有感同身受的共情能力。此时二丫的右手悄悄捂住她的右腿侧。
“地主的妻子也受伤了，在和村里的娃娃们一起躲在山头时她被青竹蛇咬到大腿，青竹蛇有毒，如果不及时把蛇逼出来，地主的妻子就会死掉。”
段成文说到这时，停顿下来叹气：“中了枪的地主只能用钱让日本人救治妻子，他不忍心妻子死掉，那时日本人已经占领村子，还有随行医生。”
“地主中枪的腿呢，也一起和他媳妇被日本人救了？”二丫关心道。
段成文摇头：“大家都恨日本人，地主也恨，要不是他妻子的性命快没了，他也不可能用钱求日本人。但他不肯救自己腿，妻子中毒后醒来，地主的腿已经落下残疾，救治已经晚了。”
“接下来呢？”花青筠还没明白段成文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日本人还没来得及把地主家的钱全部吃完，我们国家就把日本人赶跑，日本人投降，地主和妻子在这场侵占活了下来。但活着的村民没有感激地主一家在这次侵占反抗中做的努力，他们只记住了地主给日本人钱，并且他的妻子受到日本医生的救助。”
花青筠愣了下，这极有可能是真实发生在黄沙村里的故事，她用自己只有一点历史知识的脑子??绞奔湎撸骸敖酉吕词谴蚧鞯刂鳎俊
段成文有些惊讶，但想想花青筠在城里长大，他刚见花青筠时，她浑身充满艺术气息，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仰着下巴不让人靠近。
所以花青筠知道点历史也正常。
“对。反地主轰轰烈烈，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村民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主人公地主，连在他家干了多年的长工都站出来，和村民一起批地主。地主一家日子越过越艰难，他的妻子忧心过度没过几年就没了。地主一共生了三个娃娃，但村里人居心不良，在他娃娃小时候，那些村民就带他们去小赌场，一开始是村民自发开的小型赌坊，从打牌到骰子再到麻将，地主家的三个娃娃对规则越了解的同时，他们的赌瘾也越陷越深，最后家财全被败光了。大一点的男娃娃在很小的时候，地主给他买来了童养媳，后面地主人也没了，但他儿子们的赌博还在继续，从小作坊到镇上城里的大赌场，赌鬼没有责任心，地主大儿子的媳妇就带着两个娃娃一个人在村里头艰难度日子。家里没有干活的，凡事都要童养媳一个妇女操劳。”
花青筠想起二丫下午和她说起邹大梅一个人偷偷抹泪：“地主的大儿媳不会就是咱们家对面那个邹婶吧？”
段成文抿唇，点头。
“那邹婶生的两个娃娃呢，她现在这个岁数，娃娃应该也长大了，能帮上她忙。”花青筠问。
“爹爹是赌鬼，儿子有样学样，也成了爱赌的人，同样没有责任心。有一年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男婴儿说是邹婶的亲孙子，再过几年又在外边抱回来女娃。但两个娃娃邹婶儿子都没管过，全是邹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邹婶的女儿远嫁，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远嫁......花青筠想到去一趟镇上要花一个小时脚程，邹婶的女儿远嫁的话，基本回不来了，女儿家在婆家本来就没啥话语权，为了回个娘家耽搁好几天，光是来回就快一星期，婆家家境若是也是村子里，就不可能再让她回娘家，农村事多，一年到头要跟着队里头搞生产，又要施种耕田，秋收夏种，没有多少时间走得开，况且邹婶女儿极有可能生了娃，那就更不可能回娘家。
以后交通便利的话，可能会好点。
“丈夫和儿子都是赌鬼，邹婶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看护孙子孙女，她确实苦。”花青筠垂眼。
人啊来到这个世上，不知是来享福还是来坐牢的，来坐一个叫‘地球’监狱的牢，而人类就是监狱里头的犯人。上辈子犯了滔天大罪，因而这辈子罚到人间来接受惩罚。
就像邹婶，她从始至终没做错事，投错了胎，被穷父母卖给地主当童养媳。她童养媳的身份是受封建礼制迫害的，从此她一辈子束缚在黄沙村里，没出去走过看过别的地方。她可能有过离开村子的想法，远离童养媳的这个身份，但始终有东西绊住她。
邹婶心中对童养媳身份的责任感，以及害怕逃走后别人的讨论与目光。更让她走不开的是，她身边的两个娃娃，一开始是邹婶亲生的子女，现在变成了孙子孙女。
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付出。
就连今天和王柳娣争的那块地埋的人也不是她爹，而只是她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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