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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在西北一个十八线的小城市，地处黄河中下游，素有“塞上江南”的称号，在西北部城市里，地理环境还不错，农业相对发达。
叶述的爸爸是三兄弟中唯一的高中生，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果农，在西部大开发的当口，他抓住时机，带着自己没有文化的哥哥弟弟，响应国家号召，开荒种果树，带动叶家经济情况好起来。
孩子们小的时候，都把钱花在教育孩子身上，这几年，随着孩子们工作的工作，读研的读研，家里有了闲钱。
去年赶上新农村建设政策，叶述家用闲钱盖了新房；大哥叶达本科毕业直接考上公务员，是一名乡镇干部，到了适婚年龄，今年年初经人介绍，交了女朋友。
两人交往五个月，挺投缘，见过家长后，准备结婚，家里把彩礼都准备好了，等叶迟高考结束，就把婚事定下。
叶述五月中旬论文答辩结束，因为已经考上研究生，不用找工作，闲了下来，就早早回来，照看叶迟高考。
叶迟的成绩在最好的班里算中上，从屡次模拟的成绩来看，985是不可能了，正常发挥，考一个好一点的一本还是没问题的。
叶迟别的不能保证，正常的心态绝对没问题，因为家里人都宠她，谁都不会给她压力，对她的要求不差就行。
6月3日，叶迟学校举行高中毕业典礼，叶述和父母作为家属都要参加，叶述还要作为家属代表，优秀校友上台发言。
学校离家40多公里，四哥叶选就是学校的物理老师，叶迟从高一住校，叶选住学校员工宿舍，能照顾上她。
毕业典礼那天，叶迟在学校高兴地等家里人来。
叶述那天，异常固执，非要开大哥为结婚购置的新车，拉父母去参加叶迟的毕业典礼。
他有驾照，可大一拿上驾照之后，就没摸过几次车。
父母拗不过他，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只能坐着他开的车，一路上看着他。
父母越喊着他开慢一点，他就越想证明自己的车技没问题，在过一个无红灯的十字路口时，嫌前面的车慢，加速超车，结果占道与对面的来车撞上。
叶述撞伤了脑袋，在昏过去前，脑中只留下满面是血的父母卡在车门中的画面。
他醒来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提到父母就失控，头晕，恶心，大喊大叫，甚至开始伤害自己。
医生说这是伤后应激症。
当时，叶家的人顾不上他，都急着抢救他的父母，就由叶选照顾他。
还在读医学博士的三哥叶远求他的导师到家乡出诊，在大哥叶达多方面协调下，由导师在家乡的医院给叶述的父母做了脑部手术。
手术是成功的，算是把命救下来，可是两人脑部受损严重，术后一直昏迷不醒，最终什么时候能醒，恢复到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叶迟一夜之间长大，没能参加高考，主动承担起照顾父母的责任。
叶家人回过头来处理叶述的事。
叶述在此次事故中负全部责任，对方有3人受伤，其中两人已确定为重伤，另一人伤情不明，都闹着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叶达有认识的律师朋友，经过咨询知道，要是伤情不明的人伤情鉴定为重伤，叶述就会涉嫌交通肇事罪，可能会坐牢，而且一旦有了犯罪记录，叶述以后得带着污点活着。
这样，他大好的前程算是毁了。
要想彻底规避这个风险，就得说服伤情不明的人不做伤情鉴定，所谓说服，就是答应对方要求的赔偿数额。
叶家用所有的现钱，包括为叶达结婚准备好的彩礼钱，又向亲戚借了一部分，支付了叶述父母的医疗费，现在再也拿不出一分钱。
四个哥哥多次到对方家里恳诚道歉，恳求他们原谅叶述，经过多次交涉，对方3人终于同意不追究叶述的刑事责任，伤情不明的人也不去做伤情鉴定，但必须答应他们的赔偿要求。
最后协商一致，除车险赔偿之外，分别再向对方三人赔偿60万、60万、50万，共170万，只要钱到位，这事就算一次性解决。
对方要的赔偿数额比法律规定的高许多，但毕竟人家因为叶述受了重伤，以后的生活绝不会轻松。
协议签订后，四兄弟想方设法筹钱。
其中50万是向亲戚朋友一笔一笔求借来的；大哥叶达是公务员，四哥叶选是老师，有针对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的无担保贷款政策，不过最多能贷20万，两人以个人名义共贷了40万。
二哥叶迁学金融，三年前硕士毕业，在h市民营银行工作，以自己名义贷款50万；三哥叶远还在读博，无法贷款，就向同学朋友一小笔一小笔借钱，凑了10万。
大哥的新车在此次事故中报废，车损险大致能赔20万，车贷虽然没还清，但先用赔的钱解燃眉之急，以后慢慢再还。
就这样，凑够了170万元的赔偿款，另加做手术借的钱，叶家前前后后欠债200万，总算把叶述闯的祸抗了下来。
处理完这件事，叶达的婚事告吹，除了没有彩礼以外，女方最不满的是他以自己名义执意贷款，这就意味着，他除了房贷要还，以后还要替他堂弟还赔偿款，谁愿意嫁给他呀。
不管是叶迟没法上大学，还是叶达婚事告吹，已无法挽回，也不是当务之急。
处理完这些，叶家最棘手的事是叶述。
出院后，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老是恍恍惚惚的，要么坐着发呆，要么莫名流泪，整天茶饭不思，长辈和四个哥哥怎么劝都没有用。
事发三个月后，先是叶述的母亲醒了，没过几天，叶述的父亲也醒了，叶迟高兴坏了，自事故发生以来，第一次去见叶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叶迟没有哭，异常平静地对他说：
“哥，我没有怪你，大家都没怪你，自始至终都没怪你。爸妈没抢救过来之前，想到你还在，我想至少你没把我扔下；爸妈抢救过来之后，虽然昏迷不醒，我想，至少我们俩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现在爸妈醒了，我们就和其他孩子一样啦。我真的好高兴！
哥，你可是考上华清大学的人，我们叶家的骄傲，现在不是你摆烂的时候，我们渡过难过了，现在就剩还钱，我没本事挣钱，但你有，大家需要你挣钱。你别想躲在家里偷懒，去外面挣钱，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自此之后，叶述开始按时吃饭，身体慢慢好转，十一假期刚过，他突然接到一个s市的电话，说是环宇公司人事部，通知他10月15日下午2点到公司报道。
他这才想起来，4月份，他到s市参加硕士研究生面试时，顺便参加过环宇公司的招聘会。
当时环宇公司有个姓陈的负责人，看了他的简历，指明要他，就算知道他要是考上硕士研究生，不会到环宇公司上班，也答应把这个名额先留给他。
硕士研究生录取结果出来后，他忘了给那姓陈的负责人说，那姓陈的也没打电话问过，这事就被扔下了。
没想到，到了10月份，还能收到用人单位的入职通知，也是少见，叶述反复确认无误后，决定到s市环宇公司上班。
当时叶迁已到h市上班，叶远回校继续读博。
叶述将上班的决定告诉在家的人时，除了叶迟当场表示支持以外，长辈们，还有大哥，没说不同意，但更想让他继续读研。
一说到读研，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坚决不肯。
直到次日，大家改变了主意，全力支持他去工作。
在叶述来s市之前，叶达组织他们五兄弟，通过视频开了会，决定以叶达的名字开个银行账户，以后他们五人根据自己的能力，每月把多余的钱存到这个账户，由叶达按月计划给别人还钱。
总之要五兄弟齐力还债。
其实，大家之所以同意叶述到s市上班，是叶达告诉叶迁后，叶迁劝说大家同意的。
叶迁现在有点后悔，没了家人的监督，叶述真的会胡来。
一凶叶述，他就开始撒娇哭鼻子，这要是往日，叶迁早就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但这次他没有。
他忍住给叶述擦眼泪的冲动，狠着心，板起脸：“你还知道害怕？你要是真害怕，就不会这么糟蹋自己。”
叶述的脸颊都是泪，白净好看的小脸透着委屈，杏眸浸在晶莹的泪水中，就像春雨中的杏苞，让人又爱又怜，他带着哭腔，轻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糟蹋自己。”
见他还嘴硬，叶迁来了气，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还不承认，好，我不拿哥哥的身份压你，我们摆事实，讲道理。我今天下午五点就到环宇公司，在你公司附近转了一个小时，做了详细的统计，你公司2公里范围内，有14家饭馆，最便宜的一人简餐是25元。
晚饭你说在小区附近吃，买水果的时候我观察了，这附近饭馆最便宜的一人简餐在30元左右。我们今天吃的饭馆价格更高一点，最便宜的一人简餐35元。我说的以上情况，对不对？”
叶述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敢看叶迁，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吭声。
“说话，对不对？”叶迁的语气已经有了怒意。
叶述吓得双肩抖了一下，声音里充满哭意：“……对。”
“好，我们算一个小学生都会算的账。早餐按10元算，就按最低标准来计算你的一日三餐，每天至少支出65元，每月餐费是1950元，加你的水电费等杂费150元，这样一算是2100元，你每天坐地铁一来回至少6元，一个月就算22天，交通费132元。这些必需的开支算下来是2232元。这还没计算每月日用品的开支、购买衣服的开支、偶然应酬的开支。我问你，你是怎么用1800元满足这些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的？”
叶述说不出话，哭得更凶。
叶迁没有就此罢手，继续逼进：“在这里住了45天，不知道水果店在哪里，哼，为了省钱，连最爱吃的桔子都不吃了；什么牛奶昨天刚喝完，你骗谁呢？怕是来这以来，连牛奶都戒了吧。
你给我说说，这么小的衣柜，你不放衣服，放那么多方便面做什么？大家疼你，由着你研究生不读，偏要来上班。叶述，我们同意你来上班，是知你心切，想尽自己的力，更是心疼你精神萎靡，想着让你换个环境，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不是由着你赎罪般地糟蹋自己！”
最后，叶迁不忍再看他，痛心地闭住眼，说了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话：“一点都不体谅大家的良苦用心，我对你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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