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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敢深思，从他看到她从别墅里出来，到跟着一路走过来，再到鼓起勇气喊出“沈意辞”这个名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但这梦境不同于以往，他很难定义这个梦是噩梦还是美梦。
曾经，他无数次在心底向上天乞求，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希望他可以改变过去，让沈意辞活下来，而现在，她真的还活着，这怎么能算是噩梦？
但，如果这是美梦，又怎么会对他这么残忍，她回来了，还答应了他的求婚，可这一切都是谎言和假象，她让他从巨大的欢喜中一脚踩空，摔得粉身碎骨，摧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苏妩没有动，甚至没有挣扎，她能感觉到，周聿琛抱着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周聿琛一只手掌心里还是那枚戒指，他的手攥紧，戒指硌着掌心，他脑海中还是一片空茫，无法理清思绪，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他想要留住她。
哪怕很难，他还是开口，嗓音艰涩：“恒盛要完了，霍易扬的公司肯定也开不成了，意辞……这样，你有高兴一点吗？”
苏妩一言不发，目光很漠然地落在包厢的门板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我和霍易扬对不起你，现在，这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也全都还回去了，这样挺好的……挺好的，但是……”他顿了顿，低头去看她的脸，“你也出气了，能不能原谅我？”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非常愚蠢。
沈意辞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她恨他，不然，她不会改头换面地来复仇。
就算踩着她的尸体拿来的权力，金钱和地位可以还回去，但对她所造成的伤害，却永远无法弥补。
苏妩闻言，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笑出了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周聿琛觉得，心口像是被锥刺一般，疼痛是那么尖锐，他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看到她冷笑的表情，他还是无法适应她这张脸，他想起了曾经那个在他怀里乖巧顺从的沈意辞。
苏妩缓缓抬眼，与他对视，“我和你之间，不会有原谅，再说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什么叫做原谅？如果你是希望我以后不要为难你，那你可以放心，我以后甚至都不会再见你，可如果你是有想要和我复合的心思，我劝你别做白日梦了。”
“周聿琛，依恒盛现在的状况，恒盛的钱加上你所有的资产，也不够赔钱，你现在不但一穷二白而且还负债累累，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考虑和你在一起吧？”她笑着，近乎残忍道：“你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下半辈子都要还债了，我很好奇，还会有女人能看得上你吗？你这辈子还有结婚的指望吗？还有孩子，你这种垃圾，不配有孩子，应该也不会再有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毕竟你连养活你自己很困难了。”
周聿琛不语，身体僵硬，心脏仿佛被凌迟一般，她这些淬着毒汁一样的话语，让他有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忽然之间，苏妩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不过，你还有这张脸，也说不定还会有女人因为这张脸而动心，真是让我挺不爽的，我的脸都被毁了，没有了。”
周聿琛眼底忽然像是燃起一簇火苗，他说：“如果我的脸毁了呢？”
苏妩一怔。
“你想以牙还牙，如果我的脸毁了，就像你的脸一样，你会消气吗？”他又问。
苏妩拧眉，“你开什么玩笑……”
她话没说完，周聿琛已经放开她，抬手就取了旁边架子上一个茶杯砸在了地上。
茶杯“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苏妩被惊得肩头一缩，看到周聿琛已经弯身，从地上拿起瓷茶杯的碎片。
他没有犹豫，往自己的脸上划去，位置，也正是当初她的脸受伤的那个位置。
苏妩懵了几秒，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阻拦，“住手，你疯了吗？！”
但是已经迟了，周聿琛下了狠手，他的脸颊已经被划破。
苏妩抬起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避免他将伤口拉长。
她从他手中夺过茶杯碎片，往地上一扔。
“你是不是神经病！”她蹙眉，抬眼时，瞥见他的脸，就算她阻拦，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只是没有曾经她脸上那一道长而已。
可也很明显了，就在左边脸颊的颧骨处。
此刻，血从伤口里流出来，顺着他的脸颊，下巴滴落下去。
他眼底却有希冀，注视着她，语气卑微：“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生气了。”
苏妩闭了下眼，沉了口气。
她觉得现在的周聿琛其实不太正常，她睁开眼，对他说：“你觉得过去那些事，就只是让我生气吗？你觉得，我不原谅你，就只是因为生气吗？”
最初发现自己被欺骗，她确实是生气，不……严格来说，是愤怒，被愤怒冲昏头，才会对他说要流掉孩子，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是用“生气”这么简单的情绪可以概括的。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对人生丧失信心，彻底感到绝望，那种不见天日的无力感和抑郁感，是她不愿意再去回想的。
这不是一对恋人吵了架，或者分了手，还能复合的，横在他们之间的过去，是她不愿意再去触碰的旧伤口，因为他这个人，她甚至已经丧失去爱别人的能力了。
周聿琛却仿佛癫狂，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拉住了她的手，“债我会还清的，我不会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我会想办法的，我还能赚钱，意辞，我能弥补你，我们可以……”
苏妩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去医院吧，你脸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还有我觉得你脑子也该看看了，你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我还能和你在一起？”
周聿琛后面的话，哽在喉头，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受伤。
苏妩别开脸，不再看他的双眼，“一切都结束了，我会离开这里，这辈子我们不会再见了。”
她说完，想要绕开他走出去，他却又拉住了她的手。
“意辞……”
这一次，他只是呼唤她的名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若是意识还清楚，就该看到此刻自己的态度是多么低声下气，为了挽留她，他的骄傲，自尊，似乎全都抛弃了。
但遗憾的是，没有用。
苏妩睇向他的眼神，仍是毫无温度，甚至就连怜悯也没有一分，“我没办法原谅，我也……已经不爱你，甚至不喜欢你，这段时间在你身边，我一直在忍，我违心地说喜欢你，但说实话，每次你碰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好恶心，我是靠着复仇的意念才让自己忍受下来的，周聿琛，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厌恶你，恶心你，恨你，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
周聿琛灰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任她这些话，将他的心口搅合得鲜血淋漓。
良久，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滴落下去。
苏妩的视线像是被那血泪烫了下，她收回目光，手腕转了转，从他的掌心中抽离出来。
“你我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可周聿琛，是你先找上我，如果不认识你，我会过平庸却安稳的一生，或许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但你把我毁了，现在我毁了你，我们扯平了，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像一个受害者，”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死了的那个沈意辞，才是受害者。”
说完，她绕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发出一声闷响。
周聿琛站在原地，目光茫然，好像是后知后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脸上的伤口很痛，痛得像是要被撕裂一样。
血混着泪水，还在往下流。
他想起了当年，在拘留所被人拳打脚踢的沈意辞。
她当时比他更痛。
她当然有理由恨，可是他却还做不到死心。
……
苏妩两手空空地回到了房子里。
季瑾年从书房出来，正揉着后颈，瞥见她便是一愣，“你不是说去买菜了吗？”
苏妩脸上没表情，也不是很有精神，“点外卖吧。”
季瑾年找到手机，拿着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问沙发另一头的苏妩：“想吃什么？”
苏妩恹恹道：“随便。”
季瑾年就真随便点了，点完，他目光回到她脸上，注意到她眼角微红，蹙眉问：“发生什么事？”
苏妩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周聿琛找到我们了。”
季瑾年闻言，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你和他见面了？”
“嗯，”苏妩低下头，“他找过来了。”
“那我们得尽快走。”季瑾年说着，已经掏出手机。
苏妩却闷声道：“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来给我们找麻烦的。”
“不要揣度人心，”季瑾年眉心紧皱，“你要是真的能判断他这个人，当年也不至于被欺骗。”
苏妩不吭声了。
季瑾年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尖锐，指尖动作停住，抬眼看她，“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虽然他手中没有证据指向我们，但他和霍易扬现在都几乎要被逼上绝路了，而且恒盛这个公司毕竟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很难判断他会不会因为公司倒闭而发疯。”
苏妩“嗯”了一声，“你说得对，反正我们早晚也是要走的。”
季瑾年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苏妩愣了下。
她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周聿琛其实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那时，她告诉他，如果有可能，她想要去巴黎。
他当时抱着她，笑说，那以后度蜜月就选那里。
这个蜜月再也不会来了，她的手指缓缓收紧，问季瑾年：“你不用回硅谷吗？”
“暂时不用，我的工作在其他地方也能处理。”
苏妩说：“可是，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感觉好像你围着我转似的。”
他微微挑眉，“所以你是要赶我走？”
“不是……”苏妩顿了顿，“现在复仇也要结束了，我觉得要重新计划一下以后，这几年，我一直过的是没明天的生活，但你和我不一样，你就没打算找个女朋友结个婚生个孩子什么的？”
季瑾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正在找。”
“啊？”这下，苏妩彻底愣住了，“我没听说啊，你怎么对我都保密？谁啊，好像也没见你和哪个女人来往，你该不是在搞网恋吧？”
她这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说：“如果是网恋呢？”
“那你得小心一点，网恋骗人的好多，像你这样足不出户的宅男更容易被骗，”她表情挺严肃，“我得帮你把把关，我被骗过，有经验。”
季瑾年摇头，笑说：“哄你的，不是网恋。”
“那是谁啊？”她又问。
他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心里觉得她有点蠢，但可能是心境变了，就连她的蠢也让他觉得有点可爱，他说：“等到了巴黎，我就告诉你。”
苏妩心里非常好奇，季瑾年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呢？
由于周聿琛已经得知这个地址，季瑾年决定尽快走，两个人办了加急的签证，等签证的这段时间里，苏妩又听说了个好消息。
霍易扬的公司，果然是倒闭了。
这才起步的小公司不像恒盛，倒闭都没有那么多程序，速度非常快，只在网上留下一片骂名。
霍易扬因此臭名昭著，他投入了所有在自己的公司里，这一次算是赔光了。
而恒盛，毕竟有根基在，才进入到破产清算的流程里。
霍易扬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而在他那里养病的卢娟就遭了殃，因为他会乱发脾气。
这毛病之前就有，这一次更甚，他情绪上头的时候，会对着卢娟恶言相向，骂卢娟当初不该收留周聿琛，不然这个家也不会散，甚至还有一次，他酒醉后，将手里的水杯砸在了卢娟脚下，说她偏心周聿琛，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卢娟受了惊，昏倒在地，当天又被送进医院里。
霍易扬只觉得烦，他现在太烦了，不想照顾病人，哪怕这个人是他妈。
但是不管也不行，在找来一个陪护以后，他想了想，给周聿琛打了个电话，想要告诉周聿琛这个消息，结果电话是被徐思博接听的。
原因是，周聿琛病了。
徐思博说周聿琛这次病得很诡异，头天一天不在公司，不接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受了很严重的伤，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伤口还是徐思博帮忙处理的。
周聿琛坚持不去医院，可是当天深夜就开始发烧。
翌日，徐思博找到休息室里的时候，周聿琛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神志不清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霍易扬听到这里，冷笑了声，阴阳怪气道：“别告诉我他喊的是苏妩。”
徐思博一怔，“还真不是，他喊的是我不认识的人，叫什么意辞的。”
霍易扬愣住了。
隔了几秒，他问：“我哥除了喊她名字，还说什么了？”
徐思博说：“他喊着什么意辞，对不起，不要走之类的。”
霍易扬脸色逐渐凝重。
如果沈意辞确实死了，那这就是周聿琛烧得说胡话，并不需要在意，但……
那一天，在拘留所，周聿琛提过，沈意辞或许还活着。
对这个假设，他是不愿意接受的，沈意辞如果活着，不可能放过他，再联想到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脑中隐约有个猜测。
如果沈意辞还活着，那么周聿琛很可能已经和她见过面了，周聿琛甚至还想挽留这女人。
他攥紧了手机，万一他现在的处境是沈意辞造成的，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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