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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凤昭和燕长赢同时向大丫鬟点头行礼示意。
在驼背老头的帮忙下，姬凤昭跟他一起将燕长赢的轮椅抬过了高高的门槛，然后推着燕长赢，跟在大丫鬟身后走向赵府正院。
刚来到院子外面，姬凤昭和燕长赢就听到了一道稚嫩的小嗓音。
“祖母，我就要吃荔枝嘛，我就要吃荔枝，荔枝好吃！”
紧接着，一道慈爱的嗓音响起。
“天宝你乖啊，咱们家没有荔枝了，荔枝是稀罕物，要从好远好远的岭南快马送到京城，听说这一次岭南送来的荔枝一共也就只得几筐，自然得紧着皇室和功臣家，咱们家还是托人高价从国公府买了一小碟呢，昨天已经被你吃完了……”
小娃娃一听没了，立刻呜咽起来。
“呜呜呜我不管，我就要吃嘛，祖母你不疼我了，你不疼天宝了，天宝想吃荔枝都不给，呜呜呜……”
慈祥的老人家连声哄着。
“哎哟我的心肝肉啊，祖母怎么会不疼你呢？祖母最疼天宝了，可这不是弄不着了嘛？来来来，这里有梨，有杏干，今天咱们吃这个好不好？”
院子外面。
姬凤昭和燕长赢对视一眼。
难怪赵旭整天气得骂骂咧咧的不想去投胎呢。
他老母亲把他媳妇儿跟别人生的野种当心头肉一样疼着哄着，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而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却在乡下过着清贫的日子，连甜味都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他可不是要被气死了么？
姬凤昭推着燕长赢，刚跟着大丫鬟来到房间外面的台阶下，就听见了瓷器摔落在地的碎裂声。
紧接着，房里传来小娃娃的哭闹声。
“我不要吃这个！拿开！这个不好吃！我要吃荔枝！”
大概是小娃娃摔了盘子的举动，让慈祥的老人家动了怒。
她提高嗓音呵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才三岁半，一点不合你心意你就开始摔摔打打的，还是在祖母面前摔盘子，这如何了得？就你这脾性，长大了指不定就是个人嫌狗憎的混世纨绔！”
听着小娃娃哭得更大声了，还开始撒泼，老人家彻底怒了。
她大声道，“来人啊，把他抱回去交给他娘好好管教管教！别以为他是我们赵家的独苗苗就一味宠着纵着，我们赵家要的是个聪明能干的继承人，如果他长大了是个败坏家风的混账玩意儿，那我要他何用！”
“呜呜哇哇……呜呜呜……”
很快，一个嬷嬷就抱着穿金戴银的小娃娃匆匆走出来。
小娃娃在嬷嬷怀里也不消停，手一直抓挠嬷嬷的脸，还用脚踢嬷嬷的腰。
嬷嬷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可又拿这个混世小魔王没法子，她只能忍着痛努力走快一点，想着早点到少夫人的房里就能解脱了。
姬凤昭和燕长赢同时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嬷嬷怀中的小娃娃。
这娃娃长得倒是挺精致可爱的，就是不大懂事。
明明看样子跟他们家元宝一样大，可是比起他们家元宝的懂事和乖巧啊，这娃娃是真的任性，霸道，胡闹，让人一看就很头痛。
姬凤昭听着耳边如同魔音般的孩子哭闹声，不由得庆幸，庆幸她的儿子元宝不是这样的小混蛋。
她不由再一次感激起了无双表妹。
多亏了表妹将元宝养得那么好，她本来就杂事缠身，要是还得整天哄着这么个一言不合就大哭大闹的小东西，她怕是得疯掉。
两人在台阶下稍等了等，进去通报的大丫鬟就微笑着出来请他们进去。
他们一步入大厅，坐在上座那位鹤发童颜的老夫人就抱歉道，“不好意思，家里小孙儿不懂事，让你们看笑话了。”
姬凤昭和燕长赢摇头微笑，“几岁的孩子，正是不懂事的年纪，都这样。”
老夫人伸手示意他们坐。
姬凤昭点头谢过，推着燕长赢在一旁坐下来。
丫鬟很快奉了茶上来。
老夫人等礼数周到了，这才微笑着问道，“燕夫人是吧？你方才在门外说，我那已经去世四年的儿子赵旭，曾经有事嘱托你帮他办……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姬凤昭故作沉吟，看了看两边的丫鬟婆子们。
老夫人心领神会，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杜鹃留下。”
看着其他丫鬟和嬷嬷下去了，她跟姬凤昭说，“杜鹃是我的心腹丫头，不必瞒着她。”
姬凤昭抬头看着那位漂亮的丫鬟，再次向赵家老夫人确认，“当真什么事都不必瞒着她？包括，赵旭赵东家最不能对人言的隐秘之事？”
老夫人闻言一愣。
她们家旭儿还有不能对人言的隐秘之事？
她微眯着眼睛盯着姬凤昭和燕长赢看了又看，然后，她坦诚地说，“燕公子燕夫人第一次登赵家的门，老身不知你们是何来历，是好人还是恶人，这种情形下你们让老身将所有人支退，身边不留一个人，单独跟你们在一块儿，老身实在是无法安心，还望两位理解一二。”
她笑着问，“所以……不知燕夫人可会写字？不如老身让人去拿笔墨纸砚来，燕夫人先写给老身看，这样我们都放心，燕夫人以为如何？”
姬凤昭没有异议。
赵家老太爷死了，少东家赵旭也死了，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个老太太了，老太太不可能不谨慎，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姬凤昭点头，“可以。”
老夫人这才笑着让外面伺候的丫鬟去拿笔墨纸砚来。
很快，笔墨纸砚拿来了。
丫鬟将其一一铺陈在姬凤昭身边的小桌上。
等丫鬟退下以后，姬凤昭站起身来，拿起毛笔，在雪白的散发着香气的纸张上，写下了一行一行字。
吹干了墨迹，她将纸张卷起来，“麻烦杜鹃姑娘。”
杜鹃袅袅婷婷走来，将纸张拿去奉给老夫人，然后她便站在老夫人对面，保证自己站的地方绝对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
老夫人靠在椅背上，将纸张缓缓展开。
刚看到第一行，老夫人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姬凤昭第一行字就写明了自己的来意——
【老夫人，我昨晚于你们府门外遇见了赵旭的鬼魂，他托我替他向您老人家传达几句话。】
老夫人看到这一行字，惊得立刻抬起头看向姬凤昭。
她眼里闪烁着怀疑的光。
她跟前几天的张采薇一样，根本不相信姬凤昭真的见到了她孩子的鬼魂，她也以为姬凤昭是别有居心，打着她孩子鬼魂的幌子来行骗。
“老夫人请继续往下看。”
姬凤昭不在意赵老夫人的质疑，微笑着摊手示意老人家继续往下看。
赵老夫人眯着眼看了姬凤昭几息，然后才低头继续往下看。
【鬼神之说往往被人认为是荒唐之言，我可以先说几件赵旭昨晚告诉我的事，来取信于老夫人。】
【第一件，赵旭说，老夫人您床头暗格里有一个账本，上面记录着您的私房钱数目，您前两天偷偷翻出来记账时，他就在您身后，他看到您的私房钱一共有二十四万三千八百一十四两。】
赵老夫人看到这第一件事，再一次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姬凤昭。
这姑娘竟然真的知道她私房钱的数目！
这么准确的数目，可是连她最信赖的大丫鬟杜鹃都不知道的啊！
因为，她的私房银子只有一半放在她小金库里了，还有一半金子是放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之地的……
赵老夫人赶紧接着往下看。
【第二件事，赵旭说，他知道您藏私房钱的小金库在哪儿，就在佛像的底座下面有一个暗格，打开之后人可以矮身钻进去，您在那里藏了一万多两金子。】
赵老夫人看得眼皮直颤，手指直发抖！
她下意识攥紧手中雪白的纸张，抬头缓缓盯着姬凤昭。
这姑娘，连她藏宝的地方都知道……
难道，这姑娘昨晚真的遇到了旭儿的魂魄？
难道旭儿这几年当真一直在府里徘徊，亲眼看到了她藏金子记账的种种事情？
想到这儿，赵老夫人再也无法淡定了。
她捂着心口，急忙吩咐大丫鬟杜鹃，“杜鹃，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杜鹃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赵老夫人，然后欠身行礼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下三人，赵老夫人连忙站起身来。
她快步走到姬凤昭面前，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一双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姬凤昭。
她嘴唇颤抖着，问道，“你，当真见到了旭儿的魂魄？”
姬凤昭点头，“千真万确。”
老夫人捂着心口，再次问道，“那，那旭儿现在在哪里？”
姬凤昭说，“青天白日的，他一个鬼魂是无法现身的，恐怕得等到夜里，他才能再次出现。”
老夫人此刻见不到她儿子，顿时失望了。
她努力压下这种失望的情绪，又问姬凤昭，“燕夫人你方才说，旭儿有事嘱托你告诉我……请问，他想告诉我什么事？”
姬凤昭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恐怕，老夫人会承受不住这打击。
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老夫人您坐下再听我细说，我怕您晕过去。”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肝肺就是剧烈一颤。
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撑着小桌子，缓缓在姬凤昭旁边坐下，然后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等着姬凤昭告诉她这个足以让她晕过去的事。
姬凤昭见她坐安稳了，这才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老夫人，赵旭说，他的继室夫人在他没死的时候就已经红杏出墙了，那奸夫是你们府上大管家的儿子，而你刚刚让人抱走的小孙子天宝，其实是那奸夫的亲生骨肉，并非赵旭他亲生。”
“……”
赵老夫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姬凤昭。
她耳朵嗡嗡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疼了三年多的孩子，竟然不是她的亲孙子？
那孩子……
那孩子竟然是个野种？
一瞬间，赵老夫人脸色变得惨白。
她手指颤抖着，死死按着心口。
她心口在阵阵绞痛。
她的胸腔里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海，搅得她血气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不敢让自己相信这么可怕的事实。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们赵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的旭儿是赵家三代单传，旭儿膝下又只有天宝一个孩子，结果天宝不是旭儿的骨肉，那，那他们赵家，他们赵家……
“不……不可能……不可能！”
赵老夫人不敢让自己往下想，她手指紧紧抓着疼痛得要裂开的脑袋，含着眼泪望着姬凤昭。
她哽咽道，“燕夫人，你是骗我的，对吗？你在骗我……天宝不可能是野种，天宝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最后这一声呜咽，是伴随着赵老夫人的眼泪一起出来的。
这个老人家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摇着头怎么都不想相信这么可怕的事实。
姬凤昭怕老人家悲伤过度昏厥过去，又说，“赵旭还让我告诉您，他的原配夫人离开赵府之时，已经怀有身孕，而且平安生下了那孩子。”
“什么？”
沉浸在悲痛里的赵老夫人听闻这话，猛地抬头望着姬凤昭，眼里迸射出激动的光。
她一把抓着姬凤昭的手，激动道，“你是说，我还有亲孙子？我们赵家没有断子绝孙？”
姬凤昭点头，“是。”
她话音一转，又说，“不过老夫人，您虽然有亲孙子，可是你们赵家未必不会断子绝孙，毕竟那位原配夫人当时是怎么离开的赵家，您和赵旭心里最清楚。”
她平静地凝视着赵老夫人，缓缓说道，“那位夫人被赵旭污蔑偷人，冤屈的被休弃，她被您的奴仆打得浑身是伤，差一点流产，她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一个人受了那么大的罪才把孩子生下来，您说，她还愿意带着孩子回你们赵家吗？”
赵老夫人听到姬凤昭这话，刚刚有了几分血色的脸，又再度变得惨白。
是……
她想起来了，当年她和旭儿是怎么对秀娘的。
这些年，旭儿一直都很嫌弃秀娘。
嫌秀娘长得端庄却不够美艳，嫌弃秀娘嫁进门十年都生不出孩子，嫌弃秀娘不会撒娇讨他欢心……
最初秀娘的父亲还在朝廷为官，秀娘有父兄撑腰，旭儿不敢苛待秀娘。
可是四年前，秀娘的娘家父亲出事了。
秀娘的父亲被抄家流放，家里老老小小几十口人都跟着去了岭南，京城再也没有人帮衬秀娘了。
这时候，没有了岳父施加压力的旭儿就开始在外面招花惹草了。
等到看上了如今这位新夫人以后，旭儿便恨死了占着茅坑不拉屎、十年不生孩子的秀娘，索性就污蔑秀娘偷人，一纸休书赶走了秀娘……
而她当时真以为秀娘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急昏头了，就跑去偷人借人家的种，所以她气坏了，才让人狠狠打了秀娘一顿。
虽然半个月后，儿子迫不及待要娶新夫人过门，这让她发现了儿子污蔑秀娘的真相，可那时候秀娘已经离开了，她儿子才是她的亲儿子，她便没有去找秀娘赔罪，让这件事默默过去了。
谁能想到呢，时隔四年，她抱孙子的希望，她们整个赵家的希望，竟然再一次交托到了秀娘身上！
秀娘膝下，有一个她们赵家四代单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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