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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已经黑了。
但此时，姜明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迫切的想要见到谢矜，她想见他。
姜明烟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声音却格外冷静：“师傅，去机场。”
“妈妈。”姜小鱼却举起手机，“……大家现在都在首都。”
姜明烟惊鸿一瞥，只见姜小鱼手机上是一个直播间。
标题是——
《雄图》电影云首映，全国直播。
《雄图》首映播出的事，是丁元一和郁千浔哥俩中午才决定的。
电影已经制作完成好几天，这种历史纪录片形式的电影，说实话通常来说都叫好不叫座，所以他们干脆决定，这部电影直接在线上云首映。
能让最多的人看到这部电影，才是他们的目标。
于是从下午两点开始，谢矜，裴疏，还有朝臣们等所有参演人员，已陆陆续续抵达了首都。
姜明烟是电影女主角，她的手机都快被大家发来的消息和电话打爆了，但是山上信号不好，现在消息才一股脑地涌出来。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眼看着电影已经开始十分钟了，开局便是恢弘大气的一幕幕，直播间内的网友们全都惊呆了。
【我去！】
【导演去哪请的人，个个都是老戏骨？？】
【批发市场也不带这样的呀】
姜明烟直接道：“去首映现场。”
随着出租车发动，她计算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到现场，她克制住自己的心，看向车窗外已隐匿在山中的灵慈寺。
眼前仿佛闪过方才小沙弥讲述的故事，姜明烟双眼闭了闭，心道，怪不得会查不到青阳的资料，怪不得。
……
千年前，灵慈寺是一座恢弘的庙宇，香客不断，常有信男信女长途跋涉，不远千万里也要到灵慈寺烧香拜佛。
难孕者求女求子，独守空闺者求丈夫得胜归来，缠绵病榻者求百病俱消，垂垂老矣者求儿女平安。
令人津津乐道的是，灵慈寺一拜便灵。
是真的灵那种。
谢矜和那些香客没什么不同。
他也有所求。
是啊，连他这种不信神佛的人都有所求了，又或者是他不得不信。
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她了。
这是明烟离开的第多少日，时光好像从得知她离开的那一刻而停滞不动，谢矜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然而，到了灵慈寺，住持不让他拜。
谢矜一身寒衣，身长如玉立在寺庙前，身后是重重兵卒镇守，身前是一庙和尚。
香客早在两方对峙中被吓跑了。
住持道了声佛号，对谢矜说：“谢施主，佛学中有三大遗憾，错失过，得不到，求不得。或许是天命让两位分别，施主应该着眼于得到的一切，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切莫执着。”
赵统领配着长刀，犹如金刚怒目般,对满庙和尚怒目而视，“我们陛下只是想上一炷香，你们这帮出家人，怎地进都不让进去，这是什么道理！”
住持慈眉善目，白须垂至胸前，闻言阿弥陀佛一声，“施主心中无佛，本就不信，又为何要拜？”
赵统领欲要张口反击。
却听陛下道：“倘若我偏要执着。”
大师又道了声佛号。
“执念终成魔。”
谢矜长睫垂落，退后一步，冷淡地发号施令，“闯进去。”
赵统领一握长刀，便要领兵闯入寺庙。
可佛门重地，岂容打打杀杀？
住持朝着谢矜方向大声道，“您是至高无上的青阳帝，是天上客，是要名垂千古，流芳万世的帝王，何苦这样冲动行事？”
是啊，何苦。
这世上，求不得最苦，爱别离最苦。
谢矜站在人群外，仿佛已经脱离天地不在此间，眼神空无地注视着树梢上的鸟雀，两只雀儿相互依偎，仿佛连寒冬都在相守中变得温暖起来。
他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住持，目光冷寂地答：“我不要名垂千古，流芳万世，我只要她。”
和尚们修行多年，清心寡欲，被刚从战场上回来不久的士兵们带着血气一冲，拼死都抵挡不住。
眼见着佛门重地就要惨遭血洗，住持禅杖在地上重重一跺，大喝：“罢了！”
谢矜抬眸。
只听住持深深叹息：“谢施主，老衲依你便是，但一切皆有缘法，是缘是劫，万不可强求。”
“……”
于是谢矜在灵慈寺上了一香后，便开始大兴佛寺，就连他年幼时遇到世上最惨烈的刑法，也没有这般虔诚地信着什么。
赵统领驱着车马把明烟的画像送到灵慈寺。
谢矜爱惜地在上面抚了抚，看向住持，“都要烧？”
住持颔首，“万不可留下丝毫痕迹。”
谢矜不再多问，坐在佛堂前，面对火盆，把画像一卷卷地往里面扔，赵统领想要帮忙，被谢矜单手推开。
火舌渐渐蚕食了画像上的身影，眼睁睁看着那珍之重之的画像化为灰烬，只剩下最后一片的时候，谢矜冷不丁伸手触碰烈火，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画像中的人。
赵统领惊呼，“陛下！”
谢矜才恍惚地收手。
佛像金光璀璨，神情庄严地望着下首的信徒，焰苗在谢矜漆黑的眼瞳中不断地跳跃。
他容色苍白，声音很慢，“无事。”
他说：“我只是，想她了。”
赵统领不由动容。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长岁宫，引凤树，乃至整个天下，都是陛下送给娘娘的聘礼。
只因为娘娘想要万世太平。
然而，那个想要太平的人却不在了。
直到祭天大典当日。
天穹上星罗棋布，下方百官群聚。
数十位灵慈寺高僧分布在高台上，口念佛号，庄严肃穆。住持胸前佩戴佛珠，手中禅杖哗啦一震，朝着百官前的谢矜，沉声道：
“施主，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谢矜立于百官前，衣袍被风吹地猎猎作响，神情比顽石还坚固万倍。
他重复：“我只要她。”
无论前路多困难险阻，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只要她。
哪怕他们的痕迹将在历史上不复存在，哪怕不再名垂千古，流芳万世，他也只要她。
狂风大作，雷声滚滚，只听“轰隆”一声重响，朝臣们被吹得东倒西歪，孙大人只觉得自己被人推着，咔地一声，崴了脚。
……
出租车停在首映现场门口，姜明烟下车的时候，默然无声。
姜小鱼偏头一望，却怔住了，“母妃，您……您哭了。”
触摸到脸上冰冷的泪，姜明烟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哭了。
她好久没有哭了。
现在想来，她一直怀疑谢矜对她的感情，可却没有想,连漫漫时空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她的那些质疑和胆怯，未免显得太轻薄可笑了。
嘭！
直播镜头中，姜明烟推开首映现场的大门，出现在光明处。
《雄图》电影就在刚刚结束了，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听到声响，所有人都惊讶地闻声望去。
姜明烟眼里却只有走向首映现场舞台上，准备宣布闭幕的谢矜。
两人目光遥遥对上。
这一刻，他们都知道彼此找回了从前的记忆。
姜明烟看着谢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她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她想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边。
就像是纵使日月更迭，斗转星移，他仍然立于她的生命中，像是一座驱散迷雾屹立不倒的永恒之碑，让她永远不会迷失在漫长的归途。
神佛不庇佑她，他庇佑她，他们相遇在茫茫夜色与风雪天中，从此如同磁石般相互吸引，无论何事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新年开始进入了倒计时，三、二、一……
?——
宏大的钟声冥冥中被敲响了，声流激荡，悠长回响。
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轮转，历史长河在他们脚下停驻了一瞬，紧接着义无反顾地滚滚向前。
众目睽睽下，只见姜明烟同样义无反顾地跑过去，似乎嫌跑的太慢，镜头中她脚尖一点，几乎是飞掠着扑到了谢矜的怀里。
灯光自两人头顶温柔地落下来。
朝臣们坐于下方，肩撞着肩，手挨着手，以炙热的目光带去山呼海啸般的朝贺。
姜明烟似乎哽咽了下，又似乎没有。
她抱住谢矜，轻轻地，“我的小观音，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谢矜拥住至爱，冷淡的眼神此刻柔软得一塌糊涂，他轻声道，“欢迎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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