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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都是那孩子干净清澈的眼睛。
他的手扶着额头，试图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思绪，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对一旁的侍卫道。
“把小殿下的画拿来。”
“是。”侍卫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不一会儿，一个古朴的木箱子就被搬上了桌案旁。
侍卫虽然疑惑，疑惑的是为什么一向对那孩子毫不在意的王爷，忽然突发奇想，想要看他的画，但也没有多言，而是默默打开了箱子。
每一卷画都安静的躺在里面，用绸带绑好。
他还没有拿出来展开，就见苏明俨先弯腰动手，随意捡了一幅，于是侍卫又直起身站好，因为好奇的缘故，眼睛瞄向那张画。
虽然那小孩师承这宫廷里最好的画师，但九岁的孩子画的画，想必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信手乱涂乱画。
但很快，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瞬间打消了那样的想法。
苏明俨打开的第一幅是红梅图。
绛朱色晕开一大片红梅，枝上站着一只鹂鸟，藤黄与墨色交相辉映。
左边提着一句诗。
不知出自哪里，但字体是十分大气的行书祭体，而且写得极好。
联想到穆云笙病恹恹的模样，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反差。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明俨对穆云笙学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画而已，不在六艺之内，跟外面唱曲的一样，上不了台面。
忽然要看穆云笙的画，也是因为想起之前偶然听见那画师的夸赞。
穆云笙不习六艺，跟着画师学画，一学就学了五年，这些画都是他近一年画的，他平常只在课堂上画，私底下，苏明俨从未见过他提笔。
却不曾想，除了箭术之外，他还有其它的才能。
待苏明俨又展开一幅画的时候，侍卫依旧感兴趣的侧头瞄过去。
第二幅是一张肖像，画的是那大内总管魏忠实，没有大片的水墨晕染，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便能看出形态，魏忠实站在一旁，揣着拂尘，似乎有些困倦的打瞌睡。
渺渺几笔，能勾勒出这般神态，不是大师手笔会是什么？
第三幅是山水画。
水墨丹青，栩栩如生，黑白交织的色彩，简单却又不失大气。
直到在打开第四幅的时候，见画中的人像，侍卫有些愣了。
画里的人看不清脸，他却凭着身形一眼认出，这就是王爷。
王爷骑着一匹黑马，手上拿着他惯用的雁翊刀，身后的士兵举着黑色的旌旗，旗帜上的麒麟纹样留白恰到好处。
明明画中只有五个人，却画出了他身在千军万马之中，拼死杀敌的感觉。
侍卫不经看得入了迷，心里的芥蒂也慢慢消散，不知不觉已经把这一箱画的主人，当做大师之作来欣赏了。
后面这几张都是王爷。
他不经感叹。
画的真好……
王爷本来就长得俊，一入这画里，真就像一副画。
看着看着，他察觉到不对劲。
后面这几幅，画的全都是王爷啊。
那孩子到底有多喜欢王爷，画这么多。
而且每一张画的都很用心。
连王爷发簪的样式和腰间玉佩都没有一丁点错误，还有那把雁翊刀，那孩子分明都没见过，能画的一模一样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不知看了这么多画，王爷是什么感觉。
侍卫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苏明俨。
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表情，苏明俨一如既往的神色冰冷。
苏明俨一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可却不知不觉的看完了整箱的画，那画卷散落了一地，在看完最后一幅的时候，他静默了一会，对一旁的侍卫道。
“收起来。”
“是。”侍卫俯身，又把摊开的画重新卷起来。
空气中静谧又沉默，似乎是有什么，发现了微妙的变化……
苏明俨的两只手肘幽幽放在桌案上，额头抵着手背，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细想以往，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未留意到那孩子的不同寻常。
小家伙刚刚识字的时候，教书先生就说他过目不忘，开始是以为那只是对他的奉承，学画的时候，画师也同样夸赞他的天赋出众，只是自己没怎么留意。
原来……不仅是箭术了得么？
想到这里，就如一潭枯寂了很久的湖水，突然落下来了一颗石子，水面掀起阵阵波澜。
苏明俨此刻才意识到，他发现了一个绝世珍宝。
一块深埋于地底的璞玉。
要杀？
还是要留？
不久之前，他展露出的杀意，肯定让那孩子生了忌惮、或是仇恨之心。
已经无法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面对他了。
不管是要杀还是要留，苏明俨都无法决断，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
他很想见见那孩子。
见一面再杀也不迟。
苏明俨在重华殿坐了很久，直到那侍卫整理好了一箱的画，又退下。
直到晚上。
他才从桌案旁站起来。
月光皎洁，似乎在地上铺了一层霜，树影婆娑，宫女提着灯笼，穿行于宫中。
朝阳殿外，魏忠实在门外守夜。
看见不远处缓缓而来的人，还以为是看错了，直到苏明俨走近，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行礼：“王爷！”
苏明俨是独自来的，他抬手，示意门外的人不要声张。
魏忠实就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开门。
在见到苏明俨的那一刻，魏忠实心里无比欣慰，小殿下明天要是知道了王爷来看他，肯定很高兴。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门开了。
殿内光线昏暗，有些风，烛火微微摇曳着。
桌案上收拾得整洁。
除了棋子与棋盘，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本应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主君，唯有与自己对弈来解闷，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东西。
殿内的陈设都简单烦闷的厉害，对比先王后宫，任何一位妃嫔的布置都要比朝阳殿好得多。
明明来了很多次，苏明俨却像是第一次来一般，对周围打量，越来越觉得亏待了这个小家伙。
直到他站到了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撩起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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