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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元朝34年
潮湿幽暗的天牢里不见天日，只有皮鞭着肉和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
顾宴闭着眼，动了动手，铁链晃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天牢里，讽刺他有多蠢。
额上布满汗珠，也不曾呼痛，紧抿着的唇干燥发白。
嘴角一丝血渍已经凝固，身上白色囚衣红白交加，破碎的布料黏在血肉模糊的皮肉上。
脖子上的平安符已经被血染红，对于他这副样子，狱卒眼里满是不屑。
将军又如何，还不是沦为阶下囚？挥着手里沾了盐水的皮鞭，用力对着顾宴甩一鞭子。
“顾将军，你老老实实认罪，还能少受些苦，这样死撑着，何必呢？你痛苦，我也累。
大家都是聪明人，其实你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关系？陛下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不是吗！”
上头说不必手下留情，今晚若是再不认罪画押，估计他也得遭罪。
这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上头想让你死，你就是有罪。
人证物证都有，还挣扎个什么劲，害人害己。
明天就是除夕，母亲昨天特意带人传信，说王婆介绍了个媳妇给他。
他还等着明天去相看，可这人却死不开口，真是愁死人。
这么冷的天，打得他手都痛。一腔怨气全撒在顾宴身上，又抽了好一会才停手。
顾宴眉头皱了皱，痛的昏过去。再次醒来时候，是在牢房里面。
身上痛感席卷而来，还没动就察觉身边有人。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宫涵见他醒了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穿着一身黄色常服坐在椅子上，与这黑暗肮脏的牢房显得格格不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入耳，顾宴只觉得可笑，这是亲自来取他性命？
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连声音都是高人一等的感觉，没了以往的儒雅。
不对，以前儒雅都是装的，现在这样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装了这么些年，也很辛苦吧？以前跟他称兄道弟，跟他扮可怜。
让自己帮他对付其他皇子，扶他坐稳太子之位。
娶妻不到几天，又为他劈刀上阵为了收复边关，三年不曾回朝。
父亲在最后一战中，中箭身亡，自己也受了伤。
好不容易击退敌军，父亲的遗体都还没入棺。
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扣了下来，所谓的人证物证，不过是欲加之罪。
起初还以为是遭人陷害，回来宫涵会信他。没想到只是他皇位稳定，自己该死了。
想到自己识人不清害了父亲，还要祸及家人，顾宴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牢房里短暂的陷入一片死寂，宫涵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伸手整理并不凌乱的袖口，“起来吃点东西吧，你听话，别人才有活路。”
宫涵说完便转身离去，顾宴也不知道躺着发了多久呆。
一点点烛火在黑暗中虚弱的摇曳，随便来一口风都能吹灭。
顾宴艰难的眨了眨眼，仿佛看到烛火处祖母在和他招手。
罢了，将军府还有众多妇孺，自己也算是死有余辜。
空有一身名头，连个人都识不清。现在是连名头没有了，真是白活二十几年。
起身饮下杯中的酒，顾宴又躺回床上，“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放过她们。”
随着他话音落下，微弱的烛火终于被贯穿牢房的一口冷风吹灭。
牢房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狱卒管这边灭了的烛火。
此刻已经夜半，外面除了天牢门口的两个火炬漆黑一片，凉风习习。
顾宴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床上的尸体，毫不意外自己这是死透了。
只是没想到这世间还存在这么离奇的事？人死后竟是这样？
一路飘出冰冷的牢房，来到空无一人的街上，深夜外面一片寂静。
只有不知何时开始的大雪，悉悉索索的下着。
给肮脏的地方铺上一层厚厚的外衣，只留下一片洁白。
黎明将至，晨光笼罩大地，照得世间显得是如此的美好。
顾宴本想去将军府看看三年未见的家人，此时也不由得停住欣赏片刻。
上一次这么悠闲的赏景还是少年时，已经好些年了。
底下已经有百姓起身出门，孩童见着雪高兴的扑倒在雪地里。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啊！”
是了，今天好像还是除夕，听着底下人的欢声笑语，顾宴也忍不住笑了笑。
幸好他的付出，不止宫涵一人得益。
正准备转身去将军府，便见到底下的人开始往一个方向跑去。
“走走走，去刑场！”
“听说将军府的人今日处斩，快去瞧瞧！”
顾宴也随着飘过去，刑场上跪着大大小小百来个人。
除了将军府的妇孺与下人，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他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宴通敌卖国，证据确凿，本应株连九族。
念其祖父是开国元老，故网开一面，不殃及族亲。
镇远将军府合府斩立决，即刻行刑。钦此！”
太监刚读完圣旨，监斩官就刻不容缓的扔下了斩首令牌。
“不！”顾宴撕心裂肺的呼喊，可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猛地扑过去，伸出手也没能接住母亲倒下去的身体。
眼睁睁的看着她穿过自己身体倒下地，这一刻悔恨与愤怒冲袭全身。
顾宴悲痛欲绝，可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死了的他也没有眼泪。
木讷的看着一个个亲人倒地，鲜血染红了白茫茫的雪地。
直到最后一人死去，都没有看到他的夫人。果不其然，连她都是骗人的。
难怪大婚当日晕倒，大夫说要休养，不宜行房，原来都是假的。
周围百姓们眼里有惊讶，有疑惑，唯独没有怜悯，好像她们都是罪有应得。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给她们收尸。
顾宴觉得上天又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刚刚还在为了保护他们而欣慰。
扫了一眼血流成河的刑场，顾宴嘶喊了一声。
“宫涵，云梦，要是有来生，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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