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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但是这些话却通通都难以说出口。
清清说得对。
他不是无辜之人。
他前世用大义压迫她，逼她走向绝路。
可……他这一次重来，他已经知错了啊！
他当真只是想要替清清拔除她剑中的魔气，当真没有别的念头。
“师妹，你信我一次……若是你觉得一年之期太久，半年也可以。”
而听见赫连星如此渴求的语气，玉清清则是淡漠地抬起头。
她看了一眼赫连星，神色毫无波澜。
“师兄有本事，想要做圣人。”
“何必要让我一个小女子牺牲？”
赫连星慌张。
“这并非是牺牲……”
而玉清清同样抬头与他对望，平静温和地反问他。
“那算什么？”
“清清永远记得，当初师兄在清清面前告诉清清，你毕生心愿，是天地邪气涤荡一空，人间政和清明。”
“师兄说愿意为了心中的道付出一切，牺牲一切。”
“而我不愿意，便应该是我的不是么？”
赫连星陷入沉默。
隔了许久，他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赫连星苦笑，他低声说道。
“是我错了。”
“我不该勉强你。”
“你若是不愿意，便就算了。”
赫连星说出这番话，艰难想要转身，而玉清清却再度开口。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
“那么清清倒有一事，想要问师兄。”
赫连星还能恬不知耻地找她借剑。
那么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想知道，师兄当年带我上山，究竟是师兄怜惜我孤苦，还是师兄发现我是仇人之女，想要带我回山门，好好折磨一番呢？”
她抬眸，眼底浮动着淡淡浅光。
讥诮冰寒。
好似雪天飘落的大雪，让人心头一冷。
而赫连星瞪大眼睛，似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仇人之女？”
赫连星在玉清清问出这番话的时候，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他嘴唇颤动，胸口却好似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住，压得他根本透不过气来。
“你究竟在说什么……”
“师兄不明白。”
玉清清安静注视着瞳孔巨震的赫连星，他那张儒雅脸庞上甚至有些扭曲的恐怖。
她看得出他心头震动，看得出他整个人完完全全濒临崩溃边缘，而玉清清说。
“玉家满门抄斩，只留了我。”
“而玉家当年，曾经同师兄的赫连家族结下血海深仇。”
“所以师兄当年带我回皓月派，心里头是存了报复之意的。”
“从一开始，在山下你遇见我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我是你仇人的女儿。”
“师兄待我的好，从来是假象。”
“师兄知道我是玉家余孤。”
“此事在我入山门之时，便已经登记入册，师兄心头清楚明白。”
“莫非不是如此么？”
玉清清平静地同赫连星对看。
赫连星心头却在刹那疼得他血肉模糊，他竭力忍住崩溃，他竭力维持住表面的冷静，开口说道。
“并非如此……”
只是他心头疼得他痛不欲生。
清清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此事……
是师尊，还是南长镜？
南长镜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那个小子前世一直都在追查清清当初离开门派的真相。
南长镜他当年不过是回了一趟天璇城，回来皓月，玉清清已经下山，不见踪影。
南长镜几乎发疯！
他立刻叛出皓月派，四处找寻玉清清的下落。
他离经叛道，疯癫得很。
可他连想要如同南长镜那般疯癫，都做不到。
“清清，师兄没有想过要害你……”
“玉家当年的确曾经同我祖上有仇怨。但是那是公仇，因为朝堂政见不同，我族人被抄斩。”
“归根结底，还是皇权至上，所有朝堂上的人，皆为棋子，都是蝼蚁。”
“虽然你父亲玉怀北害死我父母，但是我当年见到你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把这陈年久怨，报复在你身上。”
玉清清却沉默片刻，她笑起来。
“皇权至上，皆为棋子，都是蝼蚁？”
“但是师兄。”
“我并非玉家的孩子。”
“你这么多年恨我，从来都恨错了人。”
她是被玉怀北从……从郦都王朝偷来的皇女，她的人生原本不该如此凄风苦雨。
玉怀北偷她来了灵景大陆，玉怀北自己又被郦都王朝母凭女贵的那位贵人灭口。
而荒谬的是。
她大师兄赫连星不知道真相，反而把所有的仇怨都记在了她头上，她过得如此凄惨，痛不欲生，居然都是误会。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可怜的受害者，却从此失去了一切。
她的家人，她的师门，她的一切，都毁灭在满天大雪之中。
她仰起头来注视着眼前的赫连星。
若不是小系统灵七七忍不住告诉她，赫连星家族同玉家有世仇。
她也想不明白当年师兄下手为何能够那般果决。
而如今，她明白了，心头却只有无尽悲凉之意。
她微微抬眸，轻声说道。
“师兄，你恨错了人。”
“玉家的孩子，胸口都有一枚红痣，乃是他们家族传承，只要是玉家血脉，必定显现。”
“而我的胸口，什么都没有。”
“师兄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玉家当年老仆，玉家虽然满门抄斩，还有几个老仆被贬去矿山做苦役，他们应该一清二楚。”
赫连星身体剧烈颤抖！
这是真的么？
他当年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对清清下手。
一方面便是因为清清剑骨之中蕴有魔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清清家族同他家族乃是世仇。
前世，他也曾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
玉清清是仇人之女。
他家族数百人，皆是死于玉家告密。
玉怀北已死，他若是报复在他的女儿身上，也是天经地义。
但是如今玉清清却告诉他，她并非玉家的孩子——那么他的恨意，还有什么道理？
他前世，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大错特错，活得像是一个笑话！
赫连星胸口绞痛。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口腔之中甚至生出无尽血腥气来，那血腥气冲破了他唇边，他狠狠吐出了一大口心头血！
他仿佛能够听见他自己道心一寸寸碎裂的声音！
他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原来是笑话一场啊……
他原本道心如明镜，只是如今道心寸寸碎裂，如同撕裂开的锦帛，一段段撕心裂肺。
原来，肝肠寸断，竟然是这种滋味么。
他明白了……
他到底修的是什么道，他还妄想度化世人，他凭什么拯救世人，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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