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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往生劫云录 > 第64章 边城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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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明部西南边陲湘凰,倦鸟归巢,行人步履疲乏。斜阳投在大大小小的路面上,将城里城外的空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水墨丘壑。

    西门守城的卫兵们刚与白班的同僚完成交接,得知明将军不久前刚刚才视察过西门,心头不禁俱是惴惴,面对已是人影稀薄的城外,仍不敢放松。听闻大疫自斐南一带席卷北上,一时间南方各部人心惶惶。明部作为江南第一大部,自是不敢大意,帝都已经降下严令,但凡放过一个带疫之人过得连城江,明王自当引咎退位。

    卫士长郭重是个刚过而立的精壮汉子,一身的筋肉把官袍撑得几乎裂开来。

    一个男人到了三十岁,有了家室,有了子嗣,很容易就疏于打理自己的身体。但是郭重自信自己绝非那样平庸的人。他九岁起练拳,十八岁悟了二境春水,二十多年来靠着几乎严苛的自律,一路磕磕??才坐到了今天这明都西门卫队长的位子。

    所以他不能犯错。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悠悠浮起一道身影,这人牵着一匹瘦马,和着辔头的轻响缓步而来。他步履轻快,猩红的锦衣穿行于残阳与树影之间,有如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待他走近了城门,卫兵们看清了来人锦衣狐裘,俊容温和,倒不像是个刺头的样子,不觉松了口气。郭重抬手拦住他,例行公事地传达最新的指令:“止步,今日城关有令,酉时以后西门不得出入!”

    锦衣青年“哦”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天,目光落回卫队长的脸上。也许是因为刚好吹过一阵风,卫队长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寒意。

    他实在不能不注意到,锦衣青年双眸子里鹰隼般的戾气。

    “诸位不妨回去看看灯漏。”锦衣青年道,“还有一刻才到酉时。”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态。这神态让卫队长感觉受到了轻慢,于是语气也随之变得不悦:“老子说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听不懂吗?”

    锦衣青年摊开手,无奈地笑笑:“我尊重你的忠于职守,不过,我是奉了帝都的命令跑腿,你若拦着我,我就有权杀你。”他摊开掌心,亮出一块黑漆漆的玄铁令牌,西城教侯令五字灼灼刺目。

    卫士长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拿过那块令牌验明真伪。但他从未见过帝都的令牌,却又从何验起?

    他还在迟疑,锦衣青年把一纸公文拍在他胸前,眨眼已牵马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他下意识想拦截,却冷不防打了个寒噤,整个身体犹如浸在了冰层之下,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下属,骇然地发现他们也都张大着嘴,僵立在原地。天气仿佛转瞬之间由春入冬,一点清凉化成了数九冰寒,而他们只能在这寒意里被冻成冰坨。

    片刻之后,锦衣青年的声音从城门后悠然传回,仿佛一缕春风,吹散了卫士长身上的寒意:“大难临头,各位珍重。”

    夜色沉静如水,青年牵着马在夜色下漫步。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百姓,他不由又想起了不久前被他秘密屠灭的村庄。屠村前,当地的州府大小官员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边。身后是他带来的一支西城府的百人队,是世人闻风丧胆的帝都“暗卫”,专司搜罗罪证、缉捕乃至处决。

    血腥的屠戮就是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下进行。当唯一幸存的那个小女孩被带到他面前时,她惊恐柔若的小脸也曾让他有过短暂的迟疑,那双清澈的泪眼也曾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

    往生教真的这般无孔不入,深入人心么?连尚不懂是非爱憎的少年,也相信往生天里会有净土么?

    可灰烬之下,何来净土?

    在这样决然的信念下,他划出了这个村庄里最后一抹血光。

    小女孩死前禁不住暗卫的酷刑,供出了自己的父亲和幼弟正在去往琉部沅口的路上。这才有了他的沅口一行。虽然他最后没有杀了那父子俩,但绝非心存怜悯。一来他料定对方必然会前往附近的往生教据点求助,正好可以顺藤摸瓜。二来,他也很乐意摧毁这些自以为心存信仰之人的残念。

    他此番正是追踪那父子俩,一路来到湘凰。湘凰与琉部仅一水之隔,民风相近,连房屋搭建风格也连带着受了浸染。城中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竹楼土屋,高低不平的石街上也洇了水意。夜色下,精力旺盛的湘凰小贩们打着火把,划着竹筏小船在河道中往来,不时还有人意兴湍飞,纵情放歌。岸边石街上若是不巧站了个知己,不免还要即兴对上一曲。

    青年的马在这里已经失去代步的意义,他索性把马系在了路边的竹林里,徒步而行。水陆两边皆是灯火通明,映得水光粼粼,人影??印U?叩揭淮χ衤ゾ萍遥?鎏?煤用嫔嫌腥嗽谟玫钡氐姆窖猿?瑁?枭?蒲锿褡??攵?植皇?钋椤G嗄曦?闱闾?似?蹋?闱刻??耸且皇浊楦瑁?璐蚀笠馊缡牵

    曾和喜欢的人走过。

    曾和喜欢的人看过。

    把走过看过的回忆抛抛诸脑后,

    会有什么在前方等着我呢?

    驻足不前,

    探寻意义,

    都是不成熟之表现。

    现在所见之事物,

    现在所遇见之人,

    终究飘零远去。

    在纷杂喧嚣之中,我也只眼望前方。

    不知十年后的我,

    收获幸福了吗?

    还是说正沉浸在悲伤之中,

    默默地流着眼泪?

    想必在你身边,

    依然有那深心不变如青山。

    思绪停留在记忆的场景之中,

    时间却不停推进毫不留情,

    是否会有那么一天,

    我能够回首,

    揭开当年托付在我背上的那一场梦?

    现在的你,喜欢上了谁?

    还是仍旧守着不变的思绪,

    依然喜欢着那个人?

    不过,在你真心地,

    爱上某个人之前,

    是否能够说出,

    “喜欢我自己”了呢?

    你所珍爱的人们,

    依然在重复平淡的日子吗?

    还是已经离你而去,

    踏上了各自的旅途?

    然后,淹没在无数的相遇,

    无数的别离之后?

    你是否比“此时的我”

    变得更有魅力了呢?

    如果现在的你,

    收获了幸福,

    请你想起,

    过往日子里的我,

    好么?

    回忆中的我,

    一定在伤心的哭泣,

    请静静的让那泪水,

    溶入记忆之海。

    最后一个字唱完,歌者余音不绝,大有一咏三叹、一落三起之韵,听得青年都忍不住击节赞叹。

    尽管只是一首淳朴的山野情歌,可词中抒怀之句,却让青年低头品味了许久,心头竟莫名生出几分悲凉,再联想到自己“死而复生”,对歌词中过去未来的缅怀之意,不由深感触痛。

    这时,忽听身后竹楼上有人击掌大笑:“好一首湘凰情歌!真如一坛酿了十年的女儿红,歌不醉人人自醉!”声如林海松涛,徐徐传至水上,兀自不坠,引得那歌者与两岸行人连声喝彩。

    青年却心里一凛,说话这人好一身丰沛奇伟的木?牛

    竹楼上的人嘿然一笑,似有微醺之意:“此情此景,我也须得献丑赋诗一篇,方不浪费了这大好光景!”沉静未几,便即放声长吟,竟是一挥而就:

    “穿林曲径绕斜水,彩蝶低飞去忽回,离人歌罢频频顾,石城思雨不思归。”

    青年听了,不由嗤而冷笑。诗倒是好诗句,但也只不过是坊间喜闻乐见的花间小调,难免落了思春伤怀、遗世独立的窠臼,作诗之人,也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落魄书生罢了。

    书生?青年脑海瞬间被这个词点亮,想起白重恶曾经对自己描述过那秋娘客栈中的情形,猛地警醒——这等修为,又是木?牛?巡怀墒悄乔钍樯?婢恚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屏息,立时收束了周身之?牛?悦?懦⊥饴侗欢苑讲炀酢J婢砦涔υ谕??淌??しㄖ形任染邮祝?幢阕约阂延形薰饩骷由恚?裁挥惺?惆盐帐す?苑健

    而且既然舒卷在此出现,是否云欢和其他几人也在此间?青年沉思片刻,决定先探听个虚实。竹楼边上恰有一家茶馆,青年挑了个靠近竹楼的桌子坐了,点了一壶白茶,静静听着竹楼上的动静。他修为已臻化境,数丈之内的动静,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得竹楼上一个声音道:“老穷酸,你他妈拉着我就是为了方便你公款吃喝?”

    吟诗之人道:“当初是你坚持要来此地,现在反倒怨起我来了?”

    “放屁!我只是想来看看夜景,你倒好,好酒好菜喝上了!”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我们在此间接应前来的教友,再合适不过。况且这湘凰物价低廉,花不了你财神爷几个钱,你就放宽心,耐心等着罢!”

    接应教友么......果然是穷书生舒卷!青年听得微微蹙眉,不止是他,原来十三护法首座的财神也在?

    又听得财神叹道:“咱们在这里大吃大喝,可教里的那么多弟兄还在被官府跟那些对头撵着跑,我可没那耐心。”

    舒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惜没有找到左湘飞的下落。唉,此人若能出手相助,不知多少教民能免于丧命之厄。”

    财神恨声道:“别提他了,追了一鼻子灰也没见着这厮踪影。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向着咱们教里的,你想想先前在谟陵,他那一剑险些要了雪公子的命,哪像是自己人?”

    舒卷叹了口气,低声道:“此番回去,连二尊也不知所踪。代教主已经回了帝都,教中一应事务都压到了七雪身上,如此想想,真是叫人气馁。”

    代教主?帝都?青年心里一动,原来往生教在帝都也有势力暗藏么?是谁?

    他正凝神倾听,忽然门口哐啷一声,一条人影风一样钻了进来。青年心神微乱,斜眼朝来人瞥去,见是个青衫短袍的少女,怀抱一柄短剑,娇小清丽,原本颇有几分英气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惊惶焦急。

    青衫少女惶惶四顾,一眼注意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锦袍青年,急忙冲到他桌前,小声求道:“这位公子,救我则个,外面有坏人在追杀我!”

    青年已认出这青衫少女正是北堂家的宝贝千金——北堂笙。可茶馆中灯火昏暗,加上青年一直半低着头,故尔北堂笙却没能认出来眼前之人。否则她也万万不敢向他求助,因为这锦衣青年正是弃鬼!

    弃鬼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担心她闹出动静被竹楼上的人察觉,便低声道:“好,跟我走!”拉住她便从一旁窗户跃出,急速从街边掠过,无移时已带着她转入河边一处竹林之中。

    北堂笙被他挟着一路飞奔过来,此时不禁气喘吁吁连连,她抬头正要向这位热心公子道谢,不期看见了对方面庞,顿时“啊”地惊叫一声,身子不听使唤地直往后退:“怎......怎的是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弃鬼微微笑道:“北堂家的子弟怎么一点也不懂礼数,我好心救了你,你不该先说声谢谢么?”

    北堂笙强自镇定心神,恨声道:“呸!我才不要对你说谢谢!你心怀叵测要害云欢哥哥,你也是大坏人!”

    弃鬼心系着竹楼里的猎物,不欲与她纠缠,转身便要离去,却见水上飞也似漂来两片竹筏,上面猫腰伏着七八个手执利刃的劲装男子,个个面带煞气。当先一人眼尖,指着竹林中二人叫道:“那小贱人在这里!”说话之间,几人不待竹筏靠岸,便哗啦踏水直逼近前。

    北堂笙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拉住了弃鬼的袖子,哀求道:“你......你快带我走吧,我可打不过他们!”

    弃鬼从那几人身法便已看出对方武功不俗,这丫头显然不是对手,正自思忖,那群人已冲入竹林,八个人眨眼把两人围在当中。

    当先一人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淫邪的目光在北堂笙身上滚了几转,嘿嘿笑道:“小贱人,我看你这番往哪儿逃!”

    北堂笙这时有了靠山,倒也不像先前那般惊慌了,反而还不屑地啐了那人一口。矮瘦男子登时大怒,但眼珠一转,望见她身边那面沉似水的锦衣公子,一时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猝然发难,只恶狠狠地剜了北堂笙一眼。

    弃鬼蹙眉道:“丫头,你怎么得罪了他们?”

    北堂笙吐了吐舌头,道:“我先前路过风台府,正好遇上这帮人跟着一个公子哥合伙欺负一个卖酒的妹妹,喝了酒不但不给钱,还要轻薄她,我看得气不过,一剑削了那公子哥的耳朵,就被他们一路追到这里来了......”

    矮瘦男子骂道:“我家公子万金之躯,你这贱人居然敢伤了他,我今天不把你抓回去好生折磨,难消我家公子心头之恨!”

    弃鬼冷眼瞥了瞥四周,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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