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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利的风声刹那间刺痛耳膜，女鬼的胁下探出了两条白森森的弯刃，獠牙般咬向云欢的颈侧。相距不逾尺，云欢已来不及挥剑，本能地伸手想去抓对方的刀。
一双手却比他的手更快抓住了刀刃。
云欢只觉浑身的血几乎凝固了。那是沈落的手！
连半空中的女鬼都惊异了片刻，回过神来，旋即奋力往回抽刀。没能一击即中，她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最佳时机，决不能再恋战。
然而云欢怎么可能再给她抽身的机会，手起，剑如挥毫落笔，将对方自肩至腰劈作两段。血雾漫天浇落，把云欢一身白衣泼得殷红。
“啊！”沈落惊叫失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云欢小心地把她的双手从刀锋上掰开，看着她掌心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禁一阵后怕：“你是怎么抓住那么快的刀的？”
沈落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一看那刀要砍中你脖子了，都快吓死了，就一下……就给抓住了。”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那刀很快吗？”
“当然很快。”云欢叹息，“没想到再快的刀，也快不过不要命的手。”
沈落红着脸吐了吐舌头。
云欢长身而起，冷冷看着地上的两截残躯。“女鬼”尚未彻底断气，上半截身子还在微微抽搐，嘴角不停冒出的血沫提醒着云欢，眼前的终究是人而不是鬼。
不远处，猫腰伏着的矮小身影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别动。”云欢剑尖转向他，眼底余光还瞥着左边墙上的另一道身影，“杀戒已破，我不介意多杀两个。”
伏着的那人缓缓站直了身子，竟真的是个不足五尺的矮子，细小闪烁的眼睛让云欢联想到了老鼠。半空中的人也落了地，背靠着大门站定，却是个穿着黑裙、肩被黑氅的女人。
两人都没有蒙面，云欢仔细端详了对方的样貌，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们。
黑裙女人目光落在云欢身后高大的石棺上。沈落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看去，轻轻出了一口气，冷笑道：“没想到吧，底下还藏着棺材，而棺材上面还有长明灯。”
原来石棺的棺盖四周有一圈灯座，光明就是来自这里。
黑裙女人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似是对这次致命的失算并不在乎。
“外面还有四个，加你们一共是七个。”云欢不急不慢地开口，“除你们七人之外，在你们背后还有一个四境?诺娜宋铮?宜档妹淮戆桑俊
黑裙女人眼神微闪，但依旧没有说话。
云欢淡淡一笑：“为了保护你们不被这里的曼陀罗花毒所侵，他的?懦×?至苏??辽窆?Ｕ飧?懦∥宜坪跤龅焦??热皇枪嗜耍?尾幌稚硪患?俊
黑裙女人低头与鼠眼矮个男子对视片刻，两人正犹豫不决，门外忽然有人笑了一声，声音讴哑低沉：“云欢，果然是你！你我之间，也能以故人相称么？”
云欢陡然听到这声音，心头一跳。这声音似是就贴在门外，对方强大而深邃的?懦∪缤?盗饔慷?暮樱?⑹禹耥竦鼗啡圃谕辽窆?狻
石门缓缓打开，一个佝偻的暗影投映在地砖上，玄色深衣与门墙几乎融为一体。黑裙女人与鼠目男子立刻单膝跪倒，无声恭迎。
云欢虽然早已猜到对方身份，但心里还是好不懊恼，冷笑道：“没想到躲在这里也能被你找到，我说玄武神君，你是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通？”
来人微微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看着云欢，咧嘴笑了。
“妈呀！”沈落吓得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人的脸仿佛是被刀斧劈过的山石峭壁，丑得可怖！
这张脸云欢当然不会忘记，正是藏弓四象神君之一的北方玄武。
“荒野雪夜一别，云侠你可找得我好苦啊。”玄武脸上有些得色，“若不是你偶遇了朱雀，我怕是还在连城江的另一边搜寻你的踪迹呢。”
见到玄武，云欢知道自己平静的日子基本上就结束了，心里一阵壅滞，不由叹道：“果然，是朱雀把她的行踪透露给了你吧？”
玄武微笑：“并不是她透露给我，而是我一直在监视着她的动向。那晚她被贵教舒先生以经纶指打伤，擅自脱离了组织流落江湖，我身为大哥，怎么能放心得下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所以我特地派人暗中保护，不曾想她居然为云侠所救，看来云侠与我们缘分未尽啊。”
云欢冷着脸不说话，心里却略感轻松——至少不是朱雀故意透露的行踪，自己一片赤心待人，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实在是经不起背叛和欺骗了。
玄武忽然微微躬身，叹道：“杀手无情，藏弓的杀手更不能有情。可这次小妹承云侠相救，又在此间得以休养生息，本座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云侠，谢谢你。”
云欢冷笑：“不请自来，破门而入，这就是你的谢意？况且纵然我不救她，你的人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这假惺惺的道谢还是免了吧！”
玄武泰然道：“我虽然是藏弓杀手，但也可以为了救我的小妹辗转千里，不离不弃，纵然是天医谷这样的江湖禁地也不惜以身犯险。而云侠却自诩任侠仗义，却舍得让你的同伴秋水微独自一人流落江湖，以致她落入虎口，到底是谁假惺惺呢？”
云欢一惊，但旋即冷静下来，按住了一旁神情激动的沈落：“看来阁下功课做得很足，敢问她是落到你们手里了么？”
玄武笑而不语，从怀里捏了一物，一抖腕，那物直飞到云欢面前。云欢伸手接住，微微一怔。这是一枚信封，封面上写着“止水吾兄亲启”。
云欢记得这封信有两个信封，一个在沈观打开时留在了沈观手里，眼前这一个则是在云欢打开后留给了秋水微。秋水微撕坏了信笺，却把这信封留在了身上。
而这字迹无疑是莫城亟的手笔，而信笺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云欢再熟悉不过了。
云欢捏着信封出了神。如果秋水微落到了藏弓手里，那小飞侠要么是没有追上她，要么是追上她了却没能护住她。若是没追上倒也罢了，可若是追上了，以小飞侠那样拼命的性子，除非他战死，否则他不会让别人带走秋水微的。
玄武似乎是看穿了云欢的心思，微微笑道：“云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那位小飞侠兄弟？”
听到小飞侠的名字，云欢的心直往下沉，忍不住冷冷瞥向玄武。
“云侠，这次我可是卖了你一个大人情。”玄武直视着云欢杀人的眼神，笑容温和，“我手下的人只是用迷药放倒了他，并没有取他性命。毕竟，我们的任务并不包括对付往生教，我们只想找你而已。我想，小飞侠这会儿应该已经逃进秀山了吧。”
云欢暗自咬牙——藏弓既然一直追踪着朱雀，那秀山里的动静他们只怕也了如指掌了。如此一来，往生教在秀山新建总坛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这帮人的追踪可真是如蛆附骨，不死不休了。
玄武又道：“关于秀山的事云侠大可放心，我们藏弓一向善于保守秘密，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不会从我玄武这里泄露出去。”
“呸！”沈落恨恨地瞪着他，“你们这些杀手哪里有什么信用可言，欢哥，你别信他的鬼话！”
玄武突然不笑了：“沈小姐此言差矣，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铁则，杀手亦不外如是，对藏弓而言，守信重诺就是我们的行业操守。”
“你的话听上去很真诚，可惜我没办法相信你。”云欢插剑入鞘，淡淡道，“请见谅。”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云侠能相信我，但至少我们可以有个交易的理由了。”
“你想拿秋水微跟我换朱雀？”
“不错。”
云欢失笑：“没这个必要啊，你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你完全有能力把她救走，何必跟我交换？”
玄武的身子又佝偻了下去，微微抬着目光对向云欢：“对，我可以救，我完全可以让北方七宿在天医谷中大开杀戒，不仅能从容带走我小妹，还能让你疑神疑鬼，方寸大乱。但我知道云侠你在此间，我没有那么做。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跟你换人。云侠，希望你明白，这就是我向你表达诚意的方式。”
这下云欢和沈落都愣住了。沈落十分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杀手头目，只觉对方跟她以往所认知的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形象大相径庭：“奇怪了，你这老乌龟怎么装起好人来了？”
玄武脸一黑：“玄武不是乌龟！”
云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一时也不能理解对方所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玄武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情：“所谓盗亦有道，杀手亦有心中的道义，只不过人在凶间，身不由己罢了。这世上，除了我们领主，云侠你是最令我敬重的人。正因为如此，我不想用平素的那些手段来对付你，你是赤子一般的人物，不该受那些折辱。”
从一个对手的口中听到这番话，云欢欣慰之余，不自觉有些黯然：“那又如何，你们不还是一样要杀我？”
“那是任务，我不得不执行，正如夺取往生咒也是我的任务一样。那三卷天书，我们一定要拿到，而你云侠，我也只能杀！”
“那你现在何不动手？”
“我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我在等你最想赴死的那一刻到来！”
“赴死？”云欢愕然失笑，“荒唐，谁会嫌自己活得长呢？万一我一直不想死呢？”
玄武正色道：“反正领主给了我一年的时间来完成任务，我等得起，而且，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这一刻。”他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也许到那时，也不需要我动手了，老实说，我也不想亲手杀你。”
云欢心里一动，忽然明白过来，玄武之所以说他等得起，是因为他断定往生教覆亡已是定局，自己身为传闻中的新任往生教主，也终究会随之而身死形灭！
他心里泛起一丝不甘的苦意，原来自己的命运在别人眼中早已注定。
思前想后，他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着，像是浮云来了又去，去了又还，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落正默默地望着他，双拳握得已经发抖。
四下无声。玄武在等待着云欢的回答。两个手下悄然收走了地上同伴的尸骸，甚至很仔细地抹去了地上的血污。
“跟他换吧，欢哥。”沈落艰难地开口，“把秋姐姐救回来。”
“不行。”云欢给出了回答。
沈落呆住了。
而玄武神色平静，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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