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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传家 > 第84章 沙粒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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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区内,唐凤梧和王炳文走出办公室,还在讨论事务。钟玉笑眯眯走上来,勾住唐凤梧的手臂,娇声喊一声“凤梧”。唐凤梧却板着脸,不理她。

    王炳文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可真是一对冤家。唐凤梧陪钟玉不过回了趟易家,却发现一叠未婚男子的照片,钟秀说那是钟玉为她自己准备的未来丈夫人选,唐凤梧再好的脾气也恼了,一个人回来安全区。不过看惯了唐凤梧追在钟玉身后跑,能看钟玉对着唐凤梧撒娇,总算是心理平衡了。想到这儿,他笑着走开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些照片都是我为大姐挑选的对象,全是用来气大姐夫的,你不要听钟秀胡说。”她不能承认,她也想过从大姐挑剩下的当中找几个顺眼的,不过也就是想想,而且最终的用场是气唐凤梧。

    “除了父亲替你选中的沈先生之外,我看那些照片如钟秀所说,的确和我有些相似,看来我不过是你欣赏的类型罢了,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唐凤梧大步往前走。

    钟玉亦步亦趋:“错,我是想着大姐文秀,应该选个斯文儒雅的配她而已。”

    “想到我不是你的唯一,就感到很不愉快。”唐凤梧直视前方,“易小姐,我看你要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哄我消气。”

    “唐凤梧,你怎么变得这么无礼取闹?一点都不像你了!”钟玉心里起了小火苗。

    唐凤梧停下脚步,转头凝望着钟玉。

    钟玉左顾右盼,随即又笑了起来,继续扒住他的胳膊:“那你要生气多久?等你气完了我再来?”风水轮流转,她忍!

    唐凤梧差点笑出来,他就想逗逗她,看她能忍到什么地步。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她的神情一变,被一辆经过的餐车吸引。他立刻留意到了,推着餐车的其中一名志愿者,居然是——

    他当即变了脸,想捉住钟玉,但钟玉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掀开了那名志愿者的帽子,竟是苏茵。

    苏茵涨红了脸,视线游移,不敢与钟玉对视。

    钟玉冷笑一声,回身将帽子丢给唐凤梧,正要离开。

    苏茵却拦住钟玉,苦苦哀求:“易小姐,不要赶我走,原本我被押去南京审判,可我没有参与泄露情报,他们最终还是放了我。南京陷落前,我随着逃难的人群跑了出来,家人早不知所踪,这些日子我到处求救,可人人都以为我是汉奸,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钟玉一言不发,多久不见苏茵了,还是那个腔调,还是那个算盘,也不知道更新换代一下。

    “易小姐,我现在无路可走,其他难民营的人看我一个独身女人,觉得我好欺负,你看!”苏茵卷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甚至解开旗袍领口,给钟玉看脖子上的青紫掐痕,“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我会努力做事,我会痛改前非!”

    唐凤梧对钟玉说道:“我本来也不知情,会马上将她调走。”

    苏茵忽然对钟玉跪下来,哭得好不大声,将修女和许多人引了过来。

    “算了。”钟玉忽道。

    唐凤梧诧异,认为钟玉眼里揉不下这粒沙子,否则当初也不会闹分,折腾了这几年。

    “她是作为难民被收容的,又不是你能挑选的。”钟玉的脸上却无笑意,“我很大度,自然一视同仁。”

    苏茵欣喜若狂,一边连声谢谢,一边脉脉含情看了唐凤梧一眼。

    钟玉只当没瞧见,直到苏茵推着餐车走远,才对唐凤梧哼一声:“瞧见没?像我这样心胸宽广、正直无私的女人,你要是失去我,一定会后悔终生的。”语气一转,竟带俏皮,“不生气了吧?”

    唐凤梧失笑:“两件事如何扯到一块儿?我还在生气啊!”

    “好了啊,别得寸进尺。”钟玉环抱双臂,让自己看起来在生气,“你颠倒了前后顺序,我是因为爱上你,才会下意识选择相似的类型,可是世上只得一个唐凤梧,谁也不能取代你!讲清楚了,不准再生气,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唐凤梧笑了,开心地,会心地,舒心地。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苏茵离去的方向,彼此交还一眼,心领神会。经历这么多风雨,已然情比金坚,不会再为一粒沙子眨眼。

    苏茵这样的人,出现在安全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这天,星华百货举行慈善义卖,因为其中有好多价值不菲的古董,吸引了上海几乎所有的上流人物。

    刘清芬作为钟杰的未婚妻出席,却敏锐察觉钟杰的视线频频落向阿媛,看到阿媛被宾客纠缠,他想过去,看到阿媛与客人侃侃而谈,他就发呆。他的人在这里,但他的心已经再明显不过。

    刘清芬知道,钟杰向她求婚只是幌子,为了利用订婚宴运送一批军火,支援前线。尽管订婚那天,钟杰向她保证不是假订婚,会一辈子珍惜她,但她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这个男人,虽然是她拼命追来的,可是从来没有追上过,他很温柔,也很客气,而他看她,从来没有那种看阿媛的眼神。那时的阿媛,她私心觉得配不上钟杰,然而这时的阿媛,为钟杰发光发亮,连她都悄悄感动。

    是时候放手了。刘清芬想着,松开了挽住钟杰的手,安静离场。

    而在另一边,钟玉被沈彬拉住了手,但她立刻挣开,让他自重,没听他说完话就走了。

    阿凤全都瞧在眼里,走到沈彬面前嘲笑他。连她都看得清楚,易钟玉为什么不选这个男人。他惧怕日本人,开了赌场,开了烟馆,同时也是为了利益。她虽地位卑贱,在被日本人欺辱的时候都油然而生一股恨意,沈彬没有。他为了要得到的东西,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

    沈彬叫阿凤滚,阿凤却洒脱地走了。今天,她也彻底放开了这个男人,他不值得她的爱。她要在这个不公的世界里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知道她的厉害。

    这时,唐凤梧与英法租界的董事们聊着天。他一向风度绝佳,口才无敌,得到众人的欣赏,还有他做事的能力。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苏茵穿着精致,妆容精致,从门口走入,径直来到唐凤梧的身前,对周围的窃窃私语视而不见,笑容满面。

    “唐先生。”她伸出手,“其实,南京陷落后我就被释放了,如今是大道政府的秘书。”

    唐凤梧没有回握,也没有惊讶,只是往不远处被人众星捧月的傅参事看了一眼,对方向他得意地举了举杯。

    “苏小姐既然另有高就,为何进入安全区呢?”唐凤梧明知故问。

    苏茵却一无所觉:“傅参事对你积怨极深,一直怀疑易家向抗日军队提供资金物资方面的支援,可惜查不到证据。在他们眼里,安全区更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地方,这才派人深入调查。我之所以亲自出面,只是想要见见你!”她对他,无法忘怀!

    唐凤梧难得带了轻蔑的目光:“我们的日常工作不涉及任何武装行动,我没空听你在这儿编故事,抱歉。”转身要走。

    “安全区的物资一直寄放星华仓库,运送到各处难民营的时候,享有租界特批通行证,一律可免于搜查,想要找到你们运送违禁品的证据,那就只有搜查星华仓库!”苏茵轻笑,朝唐凤梧走近一步,几乎鞋尖碰鞋尖,“易家和你,一个都跑不掉了!不过,我可以救你。你要好好想想,是易家重要,还是整个安全区的难民重要?”

    忽然,苏茵被两只手推开,唐凤梧的手,还有钟玉的手。

    钟玉为唐凤梧整理衣领,刻意亮着无名指上的唐家祖传戒指,笑道:“父亲的几件明代茶器,有人说是赝品,你来替我看看。”

    苏茵哼了一声,一道黑影出现在她面前,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直接把她扇趴在地。苏茵惊愕,看清眼前那人是日本军官。

    钟玉拉唐凤梧退后一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廖参事急忙赶来,扶起苏茵:“山田中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个女人提供了假情报,说星华仓库里有枪械弹药,但经过我们、美军、巡捕房的三方搜查,里面只有慈善小麦,没有任何军用物资,现在美国和英国要求我们给出解释!”山田中佐两眼喷火。

    两名巡捕上来,要押苏茵走。

    苏茵慌神,看见鹰司忠义就喊:“鹰司先生,你将我从监狱里放出来,叫我去调查安全区,现在你不能不管我!”

    鹰司忠义冷漠:“你我素昧平生,编故事也要限度。”

    苏茵被带了下去,一脸惊恐绝望,却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只有贪婪的人,才会踏入猎人的陷阱。

    其实苏茵在安全区鬼鬼祟祟的活动全都没有逃过唐凤梧和钟玉的眼睛,故意给她假情报,借她的手,借星华仓库,集中了日军、美军和巡捕房的视线,然后声东击西,完成了真正的枪械运送。

    钟杰望着那一边的事态,黄莹如来到他身旁。

    “今天晚上,那批枪械是不是要运出上海,送去抗日根据地?”钟杰最近一直往安全区跑,她隐隐有数。

    “母亲!”钟杰吃惊。

    “你做的事,哪件能瞒住我?”黄莹如一笑,示意钟杰上台,继续进行拍卖。

    忽然一声枪响,在角落喝闷酒的傅参事直挺挺倒地,宾客们受到惊吓,四散奔逃,黄莹如眼尖,见一名侍应生手藏在外套下,沉着得随宾客们往外走,立刻从他走路的动作,还有下巴轮廓,认出——汪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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