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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色还早，就唐岫云的懒性子，怕还窝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可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了，知道她没这么早起，索性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不知怎么，好像靠她近一点，心里就没那么慌乱。
‘啪嗒’院门被从里打开，孙小红一转头，视线触及一双绿色解放鞋。
“进来坐。”孙小红一靠近，他就看见了。只是没理会，他洗漱完，把水煮上，这才出来开门。
孙小红有些局促地站在院门边上，踟躇了一下，还是踏进了院子。
“吃面吗？”宋宥琛手上抓着一把面，淡淡地问了句。
她垂着头，不敢吱声。宋宥琛见她惊弓之鸟一样战战兢兢的，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他端来两碗面，放在桌上，一碗推到她面前，自己吃一碗。
他要上班，没时间跟她墨迹，三两口吃完，就开口问了她几个问题。
孙小红错愕了一下，倒是没有犹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嗯，虽然这样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的意见是水落石出之前，最好维持现状，不要打草惊蛇。”说完就起身，把碗放到厨房的洗碗槽里，提着暖水壶出来。
拧开暖水壶的盖子，瓶口放了一个鸡蛋，他把鸡蛋放到装有冷水的碗里。转身把壁橱里的奶粉拿出来，熟练地冲泡好，再把鸡蛋剥好壳。搁在托盘上，拿回厨房的土灶上盖住保温。
“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宋宥琛抓起门口挂衣杆上的皮带和帽子朝还呆愣愣坐在桌旁的孙小红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宋宥琛离开后，孙小红看着碗中的卧了一个鸡蛋的面条，眼眶酸涩，好一会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唐岫云虽然很困，身子也酸软难受，但考虑到楼下还有人等着，揉了揉干涩的眼皮，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后，下了楼。
“……”这什么情况？唐岫云看着拿着抹布擦家具的孙小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给出表情才好。
“那，那个，你醒啦。你别在意，我一心烦意乱就会干家务活。不好意思。”孙小红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给人又拖地又擦家具的，脸上有些赧然。
“这还真是个好习惯？”还有这好事！唐岫云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
“……”你脸上的表情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咳咳，你来是？”唐岫云进厨房端出自己的早餐，喝了一口牛奶，问道。
“刚才宋同志……”
“嗯，毕竟他是保卫科的人，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会有效率。”
“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
“谢谢。”孙小红目光灼灼，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跟自己单方面讨厌了许久的人郑重道谢。
“……”每回碰上面都恨不得鼻孔翘上天的她，突然这么郑重道谢，唐岫云都有些适应不了了。
孙小红今天是要去上班的，她今天没请假，上班已经迟了。
“你等等。”唐岫云叫住了要走的孙小红，进到她的药房不一会，手上提了几副药，递给她。
“无故旷工可是要罚三倍工资的。这是清心明目的凉茶包。生病的名头你自己编。”
“谢谢。”孙小红接过药包，很是感动。
“不用谢，一共五毛钱，不赊账。”唐岫云摊开手朝她要钱，道。
“……”孙小红感觉胸腔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就噎挺。
收了钱的唐岫云，看着孙小红提着药离开的背影，发现像个鞭炮一样易燃易爆炸的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而已。
放到她以前生活的时代，还是大一的新生呢。
刚离开家，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正是对周边各种事物充满好奇和探索的时候。
保卫科的效率真高，才一下午的功夫，从厂里提溜出六七个人。
其中就有钟为民和老许。
被抓的时候俩人扭打在一块，鞋子都甩不知哪里去了。带回来的时候，一个破衣烂衫，鼻青脸肿。一个满脸抓痕，上衣没了扣子，光着脚。
钟为民老光棍一个，和老许同个车间，爱耍钱的俩人臭味相投。
一个人没老婆，一个老婆没了。钟为民家里没什么负累，经常邀老许聚一块喝喝酒，打打牌。有些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
哪知老许突然多了个青春少艾的老婆。钟为民眼馋得很，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
前几天，俩人跟其他车间的人打扑克，钟为民的手气旺，横扫三家。最后耍得没钱了，大家就散了。
其他两人倒好，输的最多的是老许。看老许心烦意燥的模样，钟为民眸底闪了闪，说了一句：“老哥，你这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得意个屁，天天倒班，家里头有三个喘气的，讨来的新媳妇小手都没碰到过。”老许点了烟，喉头一咳，朝路边吐了口唾沫，不以为然的模样。
“老哥，你这放着嫩肉不吃，暴殄天物啊！我特么也是醉了，一把年纪了，还没尝过嫩乎乎的肉。”
“你可别吹了，厨房那个死了丈夫的陈寡妇，我可没找见你去钻人家屋。”
“你丫什么眼神！她管着厨房采买，和供销社熟，找她买烟能便宜两分钱。再说就那老菜梆子，都不知道钻了多少老爷们裤裆，老子就是旱死也不上她炕头，谁知道会不会得什么脏病。我爷爷那代传到我这，就剩我一嫡孙。要在我这儿断了代，我爷我爹，能掀了棺材板起来揍我。”
“你一个老光棍还挺谨慎。”老许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G，老许，你是不是不行。”冷不丁就开口斜了一眼他的裤裆。
“谁，谁不行！我要不行，我那三个娃哪来的？！”老许脸色一变，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不已。
“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刚刚出了一块放水。你瞧瞧你自己的东西，软趴趴扶都扶不起。”
老许沉默了，脸上一青一白的，很不好看。
“这有啥，咱车间的老郭，比你还小一两岁，早就不行了。你以为他这两年脾气改不少，舍得对老婆好，天天接送。屁话！他是天天盯梢，就怕哪天自己一不留神成了绿头龟。”
“那他见天吆五喝六，说自个多神勇。原来是个纸老虎。”这么一听，他心里总算舒坦多了。
“?G，不对。他老婆前几天不是怀上了吗？”
“啧，你咋就不开窍呢。上月，他弟弟不是来厂里住了几天嘛。”钟为民嘿嘿一笑，其中的猥琐意思不言而喻。
“这老郭……”
“老郭就一个女娃，身体又垮了。可不就得找个人替。”钟为民咂咂嘴，又道：“就老郭那人，天天喊，老婆肚里却一直没货，你觉得他不慌？”
“你也是，现在时间短，不打紧。等时间长了，你那小嫩肉回过神来。你看跟不跟你闹。到时候整个厂区都知道你……”
“东西不争气，我能咋办？！”老许也是越想越烦。
“咋办？好办。”钟为民见火候差不多了，开玩笑似的道：“你不欠我四十五块多嘛。老婆抵给我半年，一笔勾销。要怀了崽，我来养。”
“那不废话吗！你的种你不养，还想让我养？”老许‘呸’了一下，倒是没有太抗拒。
“老许，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孙小红这才不到二十，年轻气盛，做事也不管不顾的。保不齐那天就把你不行的事儿捅了出去。到时候你还有脸呆在这？要是你把她抵给我，这情况又不一样了。你欠的债清了。她没了清白，自然是不敢吭声，说出去她的名声都没了，肯定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敢说。要万一被发现，你就说她养不住，勾引了我。搞破鞋也是我们俩担着罪。你还是受害者呢！”
老许听得意动不已，但他还是故意拖了拖，加了一个条件：“清清白白一姑娘，就这么给了你，才四十几块，太亏了。这样，之前借你的二十块粮票也抵了。”
“老许，你这要价要得也太狠了吧！”钟为民盘算了一下，比正儿八经讨老婆还贵呢。
“你可要好好想想，除了二十块粮票，今晚赢的钱也是从我们口袋掏出来的，你可没从口袋拿出一分钱。等于白得一老婆，万一怀了崽，还送一个小的。怎么都是稳赚不赔。”老许反过来鼓动他，道。
“妈的，为了博一个娃，我也是拼了。”钟为民咬咬牙应了，随即道：“口说无凭，我咋知道你家那个是不是原装的，我得先验货。我丑话可说前头，要不是，我就当白玩了，之前的都不作数。”
“瞧你说的，我要是行，有你什么事！”老许板着脸，吐了口痰，语气不快地哼了哼。
事情宜早不宜迟，俩人很快就商定两日后，实施计划。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变故就在今天早上，昨晚唐岫云喊那一句老许举报有人在小树林搞破鞋。在钟为民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以为是老许不讲信用，后悔了。想要搞垮他，要是他被抓了，欠的钱和粮票都不用还了。
可他还算得上谨慎，一大早来了保卫室，问是不是有人举报他。
早就在候着他的保卫员，先是说保密，后来收了两根烟之后，才说是昨晚上有人举报，特意讲了老许的五官特征。
钟为民一听，这还得了，当下嚷嚷着冤枉，还说自己是看到了他和别人耍钱，他这是打击报复。接着就把经常和老许一块的几个固定牌搭子拱了出来。
保卫员一批去抓人，一批盯梢钟为民，果不其然，钟为民沉着一张脸就把老许拽了出来，不明所以的老许见他脸色不对，以为那孙小红有过男人，赶紧撇清说不是我。钟为民这下更加笃定了，一拳挥过去。俩人这就扭打撕扯在一块。直到保卫员过去抓捕他俩。
“是报警处理还是厂里给你处分，就看你怎么选。”宋宥琛单独把老许拎出来，到一间房里聊。
“怎么个选法？”知道自己还有回转的余地，老许双眼迸发出欣喜，迫不及待地问道。
“三个条件，第一个，和孙小红解除婚姻关系。第二个，孙小红现在工作岗位无条件给她，这算是对她的补偿。第三个，形同陌路，包括你的孩子在内，不得以任何形式接近孙小红。”这是宋宥琛和孙小红商量过后，她提出的诉求。
“工作岗位是当初结婚的时候说好她嫁给我才可以得到的。那她现在又没什么损失……”其它两个倒无所谓，这工作岗位多值钱，他可不想白白拱手送人。
“那你是不同意？”宋宥琛嘴角的弧度轻轻扬起，语气带着几分遗憾，眸中却是透着森林寒意。
“我……”想要讨价还价的老许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慌不已。
“看来你还是比较倾向警局，耽误你时间了。”宋宥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朝门口喊了声：“小赵，进来。”
“宋科长！我答应，我答应！”见他这样果决，老许立马后悔了，站起来忙不迭地道。
“宋科长，你找我？”门被推开了，小赵问道。
“倒两杯水进来。”宋宥琛一脸随意地道。
小赵应了声好，就重新关上了门。
“口说无凭，签字按个手印。”宋宥琛把准备好的岗位转让，还有离婚协议书，还有承诺书都拿了出来，让他一一签名，按手印。
老许知道形势逼人，要是他不签，等待他的是更残酷的处罚。咬咬牙，一口气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见他签好名，按好手印。宋宥琛把那边调查的结果告诉老许，之前那次耍钱，其实就是钟为民伙同两个人给他设的一个局，为了哄骗他，把孙小红亲手送到自己手里。
“老许，经过这次教训，脚踏实地做人吧。”宋宥琛要不是看在他还有三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给他这么个机会。
老许苦涩地笑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他不耍钱，也不会招惹上钟为民这种人，要不是为了抵债，也不会被说动放下这事儿，不但老婆没了，还丢了他母亲的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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