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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猛地眯了一下眼睛，瞬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因为安小非蹲了下来，原本被她挡住的阳光毫无预兆地投进他的眼睛。
安小非刚蹲下，打算与这位金贵的大少爷友好地交谈一下，就看见对方眼里滚动的泪珠，她心里一凉。
吾命休矣！
这位大少爷可是神殿现在捧着的人，准确来说，大少爷他爹现在可是神殿的摇钱树。
因为男爵大人一掷千金的豪气，别说是神殿里已经有些陈旧的银烛台通通换成新的了，连神像都焕然一新，镶上了数不清的宝石。
阳光透过神殿的大彩色镶花格子玻璃窗，照亮整个大厅，镶嵌宝石的穹顶，布满精致浮雕的柱子以及描绘史诗传说的壁画，一直蔓延到神像上。
翻修过的神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倒是真像真神降临了。
这全是这位富有的男爵大人的功劳。
虽说神殿供奉的神有数不清的信徒，但没有哪一位信徒能像这位男爵大人一样出手如此阔绰的。
彼时安小非还在殿前当值，作为圣女的数不清的侍女之一。
安小非亲眼所见，男爵将他已经病危到奄奄一息的儿子用缀满珠宝蕾丝的轻轿抬进神殿，抬到站在神像前的圣女面前，不顾贵族的做派，虔诚且狂热的乞求圣女赐下圣水与祝福。
当时安小非还嗤之以鼻，不去看医生，搞这些迷信玩意儿，看样子轿子里的冤种儿子注定要魂归西天了。
圣女冷淡地瞥了一眼陷在柔软鹅绒被中的冤种儿子，从安小非的视角看来，圣女冷淡的眼睛中居然也是有几分悲天悯人的。
圣女命身边的侍女用银杯取来圣水，她将手轻轻地悬在杯口，闭上有着湛蓝眼珠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虽说仪式感满满，但在安小非看来，整一个迷信大操作。
可这偏偏有人买账，起码看着这一幕，男爵激动地那张有些发福的脸都红了，他强行按捺住兴奋，双手握持项链吊坠，额头靠在紧握着的双手上，浑身抖动不已。
最后那杯圣水被灌进了男爵儿子的嘴里。
这位奄奄一息的还能动弹几下的可怜少年猛然间就不动了，安小非在心里暗自默哀，愿你下辈子没有这种冤种老爹。
还没等安小非在心里再来几句，这少年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晶莹的白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双眼，是有些朦胧迷离的红色眼珠。
安小非目瞪口呆。
安小非直愣愣地盯着几乎可以说是死而复生的少年，他被人从椅轿上搀坐了起来，白色的头发披在肩头，似雪一般白的肌肤依旧没有一丝血色，但刚开始笼罩在他身上的死气渐渐被鲜活替代。
圣女也不管结果如何，将赐予祝福的圣水送出去之后，也不说些什么客套之话转身离开了，连带着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也离开了。
安小非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一时走了神，直到后脑勺中了一击，才匆忙跟上离开的步伐，临走时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位死而复生疑似有白化病的少年呆呆地倚着靠垫，他的男爵老爹在一旁嘘寒问暖。
突然，安小非偷看的视线与这位少年的目光相接，还没等看清这少年的表情，安小非走过一个拐角，视线便被遮挡住了。
从那天起，男爵几乎每天都会抽空来神殿祈祷，而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偶尔也会和他老爹一起来。
安小非擦着刚新换上的银烛台，即使是背着身子，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也让安小非不自在到要起鸡皮疙瘩了。
但是当她一转身，白发少年又欲盖弥彰地低下了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一旦安小非又背过身子，少年肯定又立马抬起了头直直盯着她看。
安小非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他交谈一番，可是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身边有他老爹安排的骑士，看着他们腰间悬挂着的闪着寒光的直剑，安小非立马又怂了，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安小非被赶到后山放羊才结束。
安小非此刻看着这位大少爷眼中含泪，手里可怜巴巴攥着被撕坏的衣服，无助地坐在地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服，她艰难地转动脑袋，往周围看了一眼，深怕跟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的骑士从哪里跳了出来给她一剑，送她去见死亡之神。
现在这位大少爷在安小非眼里就是死亡之神。
谁能告诉在下如何哄一个智障人士！
这是一个不科学的世界，但起码在这个世界有些地方还是公平的。
眼前的少年有着姣好的面孔，显赫的家世，甚至连得的白化病都被认为是神的恩赐，但他……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智力。
“地主家的傻儿子”这个称呼再合适不过了，当然安小非不会傻到当着任何人的面念出口。
不过这大少爷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别说身边看着他的人看得有多紧，就是这后山即便离神殿的距离不远，但是过来这里的路也不是很好找，为了让路更加平坦好走，所以路就被修得有些曲折而且分岔不少。
安小非也是连着记了两三天才记住路。
看着这大少爷盯着自己的殷殷目光，安小非立马回忆起了在神殿时被这目光支配的恐惧感。
倒不是说这目光有多危险和内含恶意，而是这其中的观察意味实在是太重的了，让安小非以为自己就是动物园里一直上蹿下跳的猴子。
但是一个傻子会有这种眼神吗？
安小非不是没有听过一起共事的人在闲暇时候的聊天的内容，因为这少年过于惊艳的外貌，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成了这个小团体每次聊天都逃不开的话题。
一起的侍女年龄都不大，正是少女怀春、青春年少的时候，平时又很少接触男人，这不仅是因为做为圣女的侍女要求贞洁，更是所供奉的神代表着纯洁，所以神殿上下所有宗教相关人士的都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处。
这些少女聊天时都是偷偷地聊，生怕被管事的听见，否则免不了一阵惩罚。
对于这少年的话题，不外于是长得多么多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当时安小非听见也是一阵诧异，这大少爷怎么是个傻子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少女团体就会说，他的眼神是多么的空洞，多么的呆滞，像是破碎的灵魂，像是即将殆尽的馨香，无力地飘散于虚空。
呃……
你们对于傻子的标准真是奇怪的很，安小非挠头。
而且眼神空洞什么的，彼时安小非回忆着少女团体的话，擦着手上的银烛台，悄悄转回头看了一眼，努力在心里描绘了一番大少爷被发现后迅速低下头之前的眼神……
……空洞？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哪里空洞了！
安小非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傻子，而且在她的印象当中，傻子嘛，不是嘿嘿嘿憨笑嘴角流涎那种，就是成人身体，智力发育没跟上，身体里的灵魂永远都是三四岁小孩的那种。
可是眼前这个，既不会憨笑也不会流口水，与其说是傻子，倒不如是一个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一个独特的人。
因为行为不同于所谓正常人的标准，所以才会被正常人叫做傻子的傻子。
这不由得让安小非想到一句话，一群傻子中的一个聪明人，在这群傻子中，聪明人才是傻子。
傻子聪明人什么的，安小非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管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管他总是看着自己是个什么目的，反正他都不能待在这儿。
如果被发现了，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下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安小非可不敢把他当成傻子，但嘴上却不得不用哄傻子的语气，脸上努力地掬起一抹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说道：“尊贵的少爷，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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