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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黑得不见五指的床榻中,苏御忽然睁开了双眸,看向帐顶。\n 没有一丝睡意。\n 月光,蝉鸣,树影,一切都是熟悉的物事,包括身边的人儿。\n 怎么会是做梦呢?\n 说来也奇怪,数月之前,一向难眠的苏御在离家之后,竟然连着睡了几日的囫囵觉。\n 连带着,也做了几日忘不了的长梦。\n 梦的内容极其怪诞——\n 他竟身在一部情爱话本之中,帮助商造之女蓝明华从小贩走向皇商,做大做强,最终坐上皇后宝座,执掌凤印。\n 这些暂且不谈,话本的开头介绍了他的身份地位,连带着他内心的思路走向也揣测的半差不差,“惜才,大力扶持商品经济发展,开凿运河,促进两地经济运转流通,使得百姓能自给自足.....”\n 苏御心里想的,跟手上做的,都被小说写了个明明白白。\n 按理说,后面应该会有个结果才是,可好巧不巧的是,“蓝明华这个时候遇到了太子——”\n 男女主的爱情发展下,属于苏御的笔墨就少了很多。\n 苏御到最后都没看到自己“运河”开凿的怎么样了,心中存疑。\n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n 他那安分乖巧的妻子,竟然会在二十一岁难产而死。\n 死?\n 这个词是苏御从未想过的,他既然娶了沈怜容,想的就是给她一生的体面。\n 在梦里的她怎么会死呢?\n 梦的记忆是零散的,苏御忘不了醒来后的冷汗跟心中的空洞,他不想失去了。\n 也是,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无数的日子可以陪着伴侣渡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伴侣会死。\n 会先你一步离开,那个时候的你会不会后悔?\n 后悔没有对她好一点,后悔没有跟打算共度一生的人好好生活,多些温存,后悔没有多陪陪她?\n 会吗?会后悔吗?\n 苏御反问自己,然后得到了答案。\n 会后悔的,梦里的警示已经给了他提示。\n 谨慎起见,苏御不会无端做这些梦,为了辨别真假,醒来后的苏御派人调查了梦里所说的商造之女,沈家族亲,侯府杂役——\n 那些给她气受的人,欺辱她的人,无一不跟梦境对上了。\n 内外夹击,再碰上孕期体弱,一个血崩,大出血而死。\n 苏御看不到产房里面的光景,他只记得漫天的红色,一盆又一盆端出来的血水,还有哇哇啼哭的婴儿。\n 是个女儿,也真是像极了她。\n 可又有什么用呢?\n 他一个孤家寡人,带着两个孩子,可真是......\n 触景生情,后面的情节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位极人臣之际,五岁的小女儿等在海棠树下,无聊的玩着石子。\n 忽而听到他的声音,扑着过来抽着小肩膀哭诉,“我没有娘亲,我为什么没有娘亲?哥哥为什么有?”\n 抓着两只小手,埋在他怀里委屈扁嘴,小模样可怜的像极了某人。\n “小哭包,叫你包子好不好?”苏御给女儿擦泪,这边刚擦完,那边水珠子一串又落了下来。\n 沾湿了睫毛,湿漉漉的仰着小脑袋。\n 粉白色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双丫簪上,哭得小鼻子红红,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小姑娘冲着他喊,“娘亲,我要娘亲回来。”\n 根本不听劝的模样,又像极了一个人。\n 只是那个人没这么大脾气罢了,小包子这脾气不知道随了谁?\n 像又不像。\n 只道是:忽有故人心头过,回首山河已是秋。\n 不想成为故人,就要珍惜眼前人。\n 侧身看向身旁因极度缺乏安全感,睡觉都要抱着人的的沈怜容。\n 盘在人身上,面颊红润,微微张开的红唇均匀的呼吸着。\n 小小的呼气声为这静谧的夜色多了一丝生气,鲜活有趣,可爱的紧。\n 抱在怀里,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拥有她。\n 不是做梦,是真的。\n 苏御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多人自以为了解却不了解的事情。\n 很多人,就如同他的大哥苏靖一样,以为自己的伴侣跟自己久了,就像小拇指一样不可分割。\n 有时候甚至看起来还可有可无。\n 可是等真正剁了的时候,才会发现是连心的痛。\n 很痛。\n 人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长大,才会感悟。\n 苏御庆幸自己在梦中经历过了一遭,不用再失去一遍了。\n 许是身边有个人,匀称的呼吸声中,苏御忽觉有点困了。\n 倦意上身,按着记忆,习惯的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里面装着他助眠的药物,吃了它才能安眠无梦。\n 拿着瓷瓶,思索了半晌,他还是放回原位,关上了抽屉。\n ........\n 沈怜容醒的时候发现身侧还有温热,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n 他怎么还在睡?\n 还睡的这么香。\n 被揽在怀里,沈怜容收了收自己的手臂,闭上眼睛,她可以再睡一会的。\n 清清淡淡好闻的松子香萦绕在身边,大手牵着小手。\n 比了一下,还是美滋滋的。\n 她总觉得苏御有点奇怪,昨天的苏御好像特别宠自己,不仅跟自己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还说“我们是夫妻。”\n 少年夫妻,没人教他们怎么处理感情的,什么都是第一次。\n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聊天,第一次跪拜祖先,第一次躲在苏御背后,偷偷牵手。\n 所以你看,有很多细节都在说明他爱我,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n 什么都是第一次,遇到不会的题,你就不写了吗?\n 当然不是,心里怀揣着某种希望,沈怜容希望自己能慢慢成长,成长为可以站在苏御身边,夫妻二人身着红绿锦缎,举案齐眉的世家主母。\n 想着,沈怜容便偷偷抬眼看向丈夫。\n 睡着的苏御没什么威严感,抛开官阶不谈,他也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少年啊。\n 还青涩的很。\n 燕尾蝶长的睫毛微微阖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n 安安静静的睡着,看起来单纯无害。\n 就这样的人,还要跟自己生二胎?\n 想想就奇怪,如果他不睁眼的话——\n 刚刚想到这个,就见人忽然掀开了眼帘,对上她那来不及躲开的痴汉目光。\n 长眉微挑,眸中带有一丝笑意,“可看够了?”\n 音色清朗,便是那一双黑眸都清明有光,显然早就醒了,正等在这里呢。\n 偷看被抓了正着,沈怜容表面丝毫不慌,实则头皮都麻了。\n 血液冲上头颅,耳廓小脸全都烧了起来,脱口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走?”\n 说完就想把自己这嘴缝起来,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张口就赶人家走?\n 显然,高情商是要学的,沈怜容是个小笨蛋,总是沉不住气。\n 一撩就脸红,活像那锅炉刚烧开似的。\n 问得了这个问题,苏御也丝毫不躲,坦坦荡荡的承认,“等你。”\n 等我什么?\n 沈怜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已下榻,捏了下她的脸颊,“你猜。”\n 笑声朗朗,行至门口时才背手转身,畅快的摸了摸指尖,挑眉看她,“我说手上怎么没胭脂呢,原来不是涂了胭脂啊,是——”\n 下一句话没说完,迎面就是一个枕头。\n 轻巧闪过,少年踏步转身,不忘补上后面一句,“是羞的。”\n 哈哈,不然也不会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