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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钱会计是个老油条，他能一下子就捕获了这个信号，于是他当场就放松了下来。
“啊，是小郑啊。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不过我知道你。”
对于知青的称呼，当地的老乡出于对“知识青年”的尊重，所以愿意在称呼里加上“知青”二字。可是钱会计只用“小＋姓”来称呼，以此来彰显他自己是老知青的身份。
钱会计上下打量郑翠云一番：“……你爸是曾经开过琴行，你妈是面粉厂老板家的大小姐。”
郑翠云登时满面苍白。
这样的家庭出身，如果是放在顾小柔原来那个年代，那真是挺“涨洋”（值得炫耀）的，可是这在70年代却是十分糟糕的。
就凭这出身……顾小柔便也有点明白，为啥郑翠云回不去城了。
郑翠云是父母两头都沾了“资”字儿了。
郑翠云的脸色苍白，钱会计好像全然未发现。
又或者说，有可能是他发现了，可是他却丝毫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他还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爸当年是去你姥爷家教你妈弹琴，结果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私定终身，想必是还没结婚呢，就有了你吧？”
“你姥爷当年可是公私合营的大人物，本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得不把你妈嫁给你爸了。”
“就你爸那琴行，其实也是你姥爷家给掏钱开的吧？你爸也算是个吃软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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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柔都惊呆了。这个时代没有电脑、网络啥的，却竟然能对人的身世背景调查得这么清楚？
更何况郑翠云只是一个知识青年罢了，又不是啥重要身份的人物，这也都能被扒得一干二净？
估计郑翠云自己更没想到。她身子都有点摇晃了。
顾小柔赶紧抢上一步去扶住她。
“郑爸爸的琴行是她姥爷家给开的呀？那好啊，那就证明郑爸爸以前也是个穷小子嘛！”
这个时代“穷”可是个好字儿，最好的家庭出身就是“赤贫”。郑翠云她爸虽然后来开了琴行，可是只要曾经是个穷小子，这就好歹能跟“资”字儿拉开点距离啊。
父母双方只要有一方能稍微跟那个字远点儿，那也能让郑翠云好受一点。
顾小柔瞟钱会计一眼。她现在越发讨厌这个小人了！
她都怀疑钱会计是故意这么说的，就因为他自己没得着痛快，他就迁怒人家郑翠云坏了他的好事，他这就柿子挑软的捏，故意pua人家郑翠云！
于是顾小柔瞟钱会计一眼，故意笑笑：“她爸爸也算不上什么吃软饭的，顶多就算是个——倒插门的女婿吧？”
钱会计果然面色一变。
因为他自己就是贺大队长家的上门女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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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钱会计脸色变了，顾小柔心下暗爽。
她转头只问郑翠云：“你身子不好，出来干啥？你快回屋躺着去吧。”
顾小柔的意思本来是想给郑翠云解围，让郑翠云赶紧得个台阶下，这就回屋躺着去，不用再面对钱会计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人家郑翠云。
虽说她跟郑翠云关系也不好，但是她却没法眼睁睁看着人家郑翠云因为她而这么受钱会计的人参攻击。
可是顾小柔怎么都没想到，郑翠云却摇摇头：“我没事。刚刚睡够了，现在不用再睡了。”
郑翠云转而还主动跟钱会计说：“钱会计你来半天了吧？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呀？快进屋坐。我给钱会计沏茶。”
她这一番话又释放出了某种信号。钱会计个谙于此道的，登时又明白了。
钱会计登时眉开眼笑：“哟，小郑你身子不得劲儿啊。这是咋的了？”
她腼腆一笑：“顾小柔说得对，我这几天不舒服。也没啥大事儿，就是那天吃高粱米水饭，有点牙碜，把胃给吃坏了。
于大夫来给我看过，说需要养着。我遵医嘱，没事儿就闷觉，所以刚刚在里面睡着了。我都不知道钱会计你啥时候来的。”
顾小柔：“……”
郑翠云这啥意思？她是想告诉钱会计，她之前啥都没听见呗？
顾小柔都忍不住冷笑了，赶紧松开了扶住郑翠云的手。
行，郑翠云。
她还没打算找郑翠云当证人呢，郑翠云就先自己表明立场了！郑翠云干脆直接就说啥都不知道得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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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柔实在压不住火气了，她“一拧计子”（耍脾气）转身就走。
“行，你们二位自己沏茶聊天吧。我还有事儿，就不伺候二位了！”
她气冲冲走出知青点大门，两根麻花辫环儿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她爱俏，不喜欢把两根麻花辫儿简单垂下来，那么甩哒甩哒的。
可是这个年代长头发的又都只能编辫子，梳马尾的都没有。所以她想了个招儿，把麻花辫给绕上来，将辫梢给掖进麻花劲儿里去，这样麻花辫就成了一个环形，看着活泼俏丽许多。
她一口气走出去老远，等走累了停住脚步，一看，自己都快走到山下了。
可是山下都是人家林场职工家属的居住区，她谁都不认识，反过来却是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她觉着别扭，就没再往下走。
她只好回头再往山上走。
她既不想回知青点，又不想下山，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她便闹心巴拉地揣着袖子走进了胡大娘家。
老胡家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一共四个小孩儿正在自家院里玩儿“老鹰抓小鸡”呢。
大孙女胡招弟当“老母鸡”，护着后头的二孙女胡引弟和小孙子胡小宝。两个“小尾巴”一个拽着一个的衣服后大襟，甩着鼻涕，跟着绕圈疯跑。
大孙子胡大宝当老鹰，拼命想要打开大姐的手臂，将后头的两个小的给抓住。
本来玩儿得还欢声笑语的，结果都是小孩儿脸，没两分钟“老鹰”和“老母鸡”就干起来了。
胡大宝是“抻着”（怪罪）人家胡招弟将两个小的护得太好，让他始终摸不着边儿，他觉着没面子了。
胡大宝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就算你是大姐，可你是个‘不带把儿’的！你早晚是别人家的，你就是个败家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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