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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工作表查了一遍，给底下的编辑跟写手发了一遍例行催稿，余光看见周憬在客厅走了一圈，一点声音都没有，分神看一眼，发现她没穿鞋。
周憬接了杯水，坐到我身边，我自觉起身去门口给她拿拖鞋来。
周憬好乖，盘腿坐着看我工作，一声也不吭。我一条一条筛选工作消息，然后预估要占的时间，再把约拍和审稿都填充进每周的工作表里。
周憬看着我忙活。我又分神看她一眼，周憬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她的眼睛很特别，既像小鹿又带着点桃花眼的意味，没什么表情时看着也笑意盈盈的，让人很难区分她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观察我的工作安排。“你别老看我。”周憬左手拿着玻璃水杯，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碎发下的眉眼在灯光里显得深邃而透亮，嘴里松松衔着吸管，说话含含糊糊的。她腾出右手来在我肩上拍了拍。“专心干你的活。”
我应了一声，键盘声重新响起来。
其实很难不去看周憬。但我心安理得:没有人可以忍住不看她。
“你最近加班时间好长，”察觉到自己已经很难像周憬说的一样专心工作了，干脆边填表边跟周憬聊起天来，“是很忙吗？”
“还好吧，”周憬吮吸着杯子里的水，说话有点断断续续，我边打字边问，她也漫不经心地答，“不算特别忙，就是前一阵请假，工作攒的有点多。”
我哦了一声，鼠标动了动，调整一下行间距，想了一会儿才又问，“吃饭了吗？”
“吃了。”周憬这次答得很流利，“接下来两周我得培训，公司让保持身材，每顿饭都公司供应。还得按时去吃，可麻烦了。”
我啊了一声，又回到excel上，输了一条下周的约拍，突然想起来。“哦对了，小睿总的那几张照片，我也修出来了。我等会发给你你微信给她吧。我就不加她联系方式了。”
周憬去门口的柜子上拿手机，盯着看了半天，我继续输我的工作安排，再回头时，她正站在门口打字。工作太忙，连回来坐下都忘记了。
忙了两天，周憬终于有空档了，我上午在办公室改稿子，下午四点去拍摄。
其实我紧张的不行，之前给另外几个模特小姐姐拍的只能说勉强让人满意，但也平平无奇，不过大家都轻而易举地谅解了我，并把宝全都押在周憬这套上。好像世界上紧张兮兮的只有我一个人，好像我拍好周憬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徐颖姐短暂的出现在了外面的办公室，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正好我有点紧张，什么都写不下，干脆起身推门出去找她。
徐颖姐变了一些，最明显的是穿衣风格，配饰也丰富起来，好像突然加了一点珠光宝气。我知道徐颖姐从来没缺过钱，但她也从来不屑于招摇这些。她好温和地跟我打招呼，问我要不要喝咖啡。我想了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写字楼一楼就有咖啡厅，徐颖姐很自然地点了两杯蓝山，还要了一碟甜品。端上来时我才意识到提拉米苏是点给我的。
我:?
徐颖姐笑:“小孩子喜欢吃甜食。”
我:???不过真的好好吃。
我边吃边问徐颖姐，她很从容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答。她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这一阵在忙签证，要搬到意大利去。
我讶异地放下勺子看她。
“那边有一个朋友自己开店，做的挺大的，她自己顾不过来了，一直想拉我入伙，”徐颖姐说这些的时候也是和煦地笑着，“我一直脱不开身，这次有机会了，觉得去散散心也好。”
我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勺子戳了戳蛋糕柔软的糕体，有点郁闷地扁扁嘴。
徐颖姐被逗笑了，伸手摸了摸我脑袋，“我走了，杂志社就是你了。”
“啊？”我脑袋卡壳了一秒，没搞明白她说什么。
“没事，好好干。”徐颖姐是聪明人，我有时候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她也总是很容易理解我。聪明人总是能轻易谅解普通人对他们的不理解。
“啊对了，”徐颖姐笑眯眯地递给我一张请函，“我一个朋友请你给她拍照。她是专业的模特，已经挺久没出山了，打算拍完这套就退役。”
“哈？”我单手接过来，翻开看了看，“李睿?小睿总?欧然的小睿总?”
“对，”徐颖姐点头，“她之前找我要过你的邮箱，应该给你发过约拍邀请，但你没回，我就亲自出面了。”
我脑子把官邮的约拍全都过了一遍，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突然想起来那封莫名其妙的英文邮件，上面的署名好像是……
“tinalee?小睿总的英文名字叫tina?”我好奇怪，为什么她会叫这个啊，好普通的英文名字，一个小学英语辅导班最少得有三个女孩子叫tina。电视剧里的女总裁不都叫什么斯黛拉路易斯之类的么。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发英文邮件啊？我上次看英语至少是在两年前了吧？！
“李睿前几年在国外工作，两年前才调回欧然。”徐颖姐好像看穿了我的疑惑，“欧然的总公司在国外你知道的吧？”
我摇摇头。
“李睿之前一直在总公司，前两年欧然的董事会改组，才把她调回来，”徐颖姐很耐心地解释，“欧然在国内算最大的子公司了，你知道他们总公司吗？不是做美妆的。”
“啊，我好像听说是做什么器械。”
徐颖姐点点头，“医疗器械。李睿在那边的商业组。”
“?那，”我欲言又止了一下子，“那，那和她当模特不冲突吗？”
徐颖姐笑了笑，没答。
我想到之前倚门的高挑女人，她火红的鞋底衬着修长苍白的脖颈，让人窒息的美，对她举起相机时一瞬间难以抑制的拍摄的冲动，照片里她微抬起眉眼，带着一点高傲的雍容的睥睨。一想到这些我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我把左手压在胸口，血往上涌，我脑袋发烫。我居然要去拍这样一个女人！
我思索了一会儿，终于问出来，“但她不是公司的副总吗？怎么会是模特呢？”
徐颖姐摇摇头，“这不耽误。李睿早年间是模特出身的，后来升到管理层拿了公司干股。她早就想退役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确实，这个年纪的模特不多了。”
“……”
所以周憬其实是知道小睿总模特经历的，但她却否认了。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又想起几年前，那时我还没调去校报编辑组，有风言风语说，穷途末路的小模特和名不经传的摄影师，要么就一起得道升天，要么就一起沉沦大海。
还有周憬刚火起来的时候，《晚归》那一套照片底下的热评，有一条说的是周憬平时不出片，恰好赶在欧然选模特新秀的时候出，她正好还是欧然的实习生。说周憬一看就很心机。
周憬，心机?
但我知道周憬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聪明，且从来不齿与那些事情为伍。所以我唯一关心的事情还是她到底为什么那样说。
周憬说自己不忙但是一直加班，周憬被公司同事针对，周憬向学校申请延毕一年。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就像我日夜被瓶颈期的失眠焦虑折磨，周憬面对的压力是我难以想象的。
……所以她，其实是不愿意我拍小睿总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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