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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沙发上不知道躺了多久才有力气爬起来掏出手机,第一件事是给聂云竹去了个电话问他现场的情况,聂云竹说没事让我放心。
我于是真的放下心来。对聂云竹熟悉的人都会知道他说放心时是可以相信的。聂云竹和我不一样,灵感对于聂云竹来说是一件可以操控的东西,就好像他用熟了的器官,所以他也很轻易就能赖以为生。但我不一样,灵感这东西,不论是写作还是摄影,对我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烟云,稍纵即逝且难以掌握。
又在原地躺了一会儿,我才强撑着到门口换了外套和鞋,然后去饮水机接了杯水喝。清凉的水顺着食管流下去,好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我突然觉出自己居然这么渴。
在我接第三杯水的时候门响了。周憬开门走进来,把钥匙放到鞋柜上,摘下背包,一言不发。
我还是安安静静地接水,侧过头去看周憬,她站在门口,既没有换拖鞋也没有脱外套,两手插在外套的兜看着我。
水接满了。
我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伸手拿抹布擦掉溢出的水。然后又抽了张纸擦擦手,扔进垃圾桶里。做完这些我又绕回饮水机前面,周憬还是那个姿势看着我。我立刻感受到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心想终于来了。
“怎么不进屋?”我问。
“为什么中途换人?”周憬接话很快,仿佛已经为了这个问题准备了很久。
我停顿了一会儿,端起杯子继续喝水,透过玻璃杯清晰可见地挤压泛白的指纹,凉意落进肚子里,我的脑子刚清明了一会就又乱起来。我为了这个问题快要绞尽脑汁。
“我不想让这样的照片出现在你的履历里。”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委婉又明白的交代了。
“那你就好好拍啊!你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说好了你来拍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换人啊?!”周憬提高了声音,吵的我脑仁连带着耳朵都嗡嗡的疼。我知道聂云竹没有让她看到那些照片,老天,他真好。
我全身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着是不是冷水喝太多的关系,就又兑了开水。含了一大口在嘴里,拼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其实知道这个时候随便一个问题都能让周憬闭嘴,譬如你知不知道我失眠了多长时间,我写不出来稿子主编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徐颖姐离职之后我会面对怎么样的日子,以及我痛苦万分甚至不敢用酒和安眠药麻痹自己。在我看来瓶颈期受罪都是应该的,既然选了这样的工作就难免要面对这些,但我痛苦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屋里太安静了,我分好几小口把水吞下去,然后对周憬承认道,“对不起”。
周憬站在门口看着我,我猜在她眼里我一定不可理喻极了。但事实上她在我眼里也是一样。然后周憬摔门出去了。我就知道她不脱外套不换鞋是有原因的。
门砸上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我撇了撇嘴,端着杯子回卧室,掏出电脑来筛投稿。徐颖姐离职之后她的很多工作都分到我头上,不论怎么说杂志社毕竟折损了顶梁柱,所以即使是让我又当编辑又当摄影也没关系啦,毕竟大局为重,至于瓶颈期,早晚会过去的,所以虽然周憬不理解我我也不会很在意
个屁。
我拖动鼠标把剩下两篇稿子删了,起身把电脑合上,拿钥匙出门。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没人,忘关卧室的灯了。我先去浴室放热水,家里有个小浴缸,基本上闲置,有时候周憬在那里面洗大件的衣服。某种物尽其用吧也算。
看一眼手机,十一点多了。放水是为了等一下泡澡,周憬不知道回不回来,我老自欺欺人地觉得洗时间长点她就感觉不到我身上有酒气。老实说我自己真感觉不到。
聂云竹给我发微信,点开发现第一条是八点多发的,我没看到,内容是「你别跟周憬吵架」。我在心底夸了他一句神算子。第二条是刚刚发的:「看微博」。
我照办。
好多未读消息,我顺着艾特发现欧然又买了个热搜,话题是周憬楚恬的神仙合作。我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不出所料,配图是今天拍的第一张。
都这样了还吹呢,我无语了。
往下翻了翻评论,除了周憬好美姐姐我可以什么的,有一条热评「就只有这一张吗?」
欧然官方回答也中规中矩「更多合作成片请关注欧然七月秀场」
突然觉得很无聊,返回照片点开看了看,图修的不多,除了周憬的眉目被调深了阴影,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我两指放大看,周憬脸颊线条纤雅,抬眼含笑的样子,好像欣喜又信赖。温柔的面目放到晚礼服里就显得倨傲高贵起来,流露出的温情好像神明对子民的眷顾。
我清了清嗓子,起身去阳台拿浴巾。小兔子撞笼子,我突然发现今天忘记喂它晚餐,蹲下来撒一把兔粮。
躺在热水里,水汽一蒸好像醉意也跟着升起来,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取暖灯,亮得我眼花,但又懒得转过头去,只是合上眼睛。
我想起夏天的黄昏,打完球去澡堂冲凉,阳光在小窗子照进来,空荡荡的只有水声,昏黄的夕阳斜着落在地上,一半是水痕,一半是瓷砖反射的光。
灯光隔着眼皮亮到眼睛里,明晃晃的夺目。
我想起大二跟着中文系旁听,老师告诉我世界是一片象征的森林。下课穿过林荫道去食堂,阳光在树叶的间隙漏下来落到我脸上,我想,对啊,世界确实是一片象征的森林。
我想起第一次拿到稿费请聂云竹吃饭,他问我存稿费计划干什么,我想了想说买个相机。聂云竹就笑,说他也这么想。
还有我之前拍过的模特,有着黑亮的眼睛,在飘雪的海边回头时,全部的情绪都落进镜头里;余晖照在满是灰尘蛛网的天台上,我跟一个女孩子爬上去拍照,她绑着松松垮垮的拳击辫,耳垂上夸张的金属耳环在黄昏里折射出一串颓败尖锐的光。
恍惚中我好像看见许久未见的那只梦里的小鸟,金黄的羽翼像火焰又像阳光。
我像只小船在深闭的水面下沉。
灯光从天花板滴落在我脸上。
我想我会被雨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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